砰,男人刚从巷口转出来,便被悄然出现在身后的黑影敲晕在地。
陈厌靠着卷闸门,垂下手里的钢管,嘴里叼着一根从跟踪者搜刮来的双喜香烟。
淡蓝色烟雾飘到半空,紧接着被空中掉下来的污水打碎。
黄鼠狼给鸡拜年。
这些人都是小殊爷派来的,支合会这次犯险来联合堂的地盘,其目的可没有他说的那么单纯。
直到现在,陈厌才算是正式松了一口气。
他开始回忆脑海中跟那场交易相关的影像。
他唯一记得的,是在场所有人的面孔,至于其他……在交易开始不久后,室外传来枪声。
众人分散而逃,他还没来得及离开便被打晕了,醒来后自己就成了交易现场唯一存活下来的人,被关在联合堂的审讯室里。
但这些消息,也是负责审讯的人告诉他的。
真假?谁知?
有一点,让陈厌感到奇怪。
从始至终,都没有人问过他关于那件“货物”的消息。
这件事,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呲!
通红烟头落在污水里,发出临终哀鸣。
陈厌裹了裹从将死之人身上拔下的宽大夹克,转身,往阴影处走去。
小巷迂回,通往一座简陋的房屋。
宋兰慧从组装彩笔的家庭作坊里走出来,在明渠的积水里随意洗了把手。
看着绚烂的虹在污浊中晕染开来,她莞尔一笑,起身回家,刚推开门,她的身躯便开始颤抖,抬起双手紧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喊叫出声。
随即,她赶紧回身将门关上,紧张地上前蹲下,握住陈厌的胳膊,心疼道:“儿仔,你还好吧?”
这时,陈厌刚刚用白布包扎好伤口,背后还有血水渗出。
宋兰慧,养母。
但十岁那年,陈厌便跟她断绝了关系。
后来在港城混、偷鸡摸狗、被抓、做线人,一直到回到九龙城,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联系。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前身才会将那五百万港币暂时寄存在这里。
“东西呢?”
陈厌看着她,开门见山。
“东西…在这里…在这里……”
宋兰慧嘟囔着站起身,上前将床脚立着的衣柜挪开,下面用来藏东西里的坑洞中空空如也。
“港币呢?钱呢?”
“我不知啊…儿仔…我真不知啊!”
宋兰慧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摆着自己的手指,目光游离。
“你又去赌了。”
陈厌穿好衣服,平静质问。
“冇啊!冇啊!”
宋兰慧拔高声调,掩盖自己的心虚,但渐渐地,她的声音小了下来。
“冇……我赌,是为了你啊儿仔。我要攒钱,给你娶老婆,买房子,离开这里做好人啊儿仔……我只拿了一百块,剩下的钱我真不知去哪里了。你信我,儿仔!”
滥赌,前身与她断绝关系的原因之一。
陈厌安静思考着,宋兰慧说的应该是实话。
在九龙城,一个平头百姓,拿着几万块去赌档,找死啊。
“你去的是哪家赌档,都谁注意到你了。”
一百块,对于平常人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数字了。
“我冇赌…肥仔雪是好人来的,他看到我拿着钱,就劝我赶快回家,说赌钱会出人命的。”
“肥仔雪?哪个肥仔雪?”
“做纱厂的李雪啊…小时经常带你去街喉边洗澡的。”
看着陈厌转身离去,宋兰慧像是被抽干了浑身气力,砰一声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大喊:“儿仔!我难受啊!我难受啊!”
哀哀嚎了一阵子,沉默起身,拖干净地上残留的血迹,瞪大双眼躺在床上,直勾勾望着上方的水泥板。
五月初的天气还算不上太热,但老旧电扇已经呜啷啷转了起来,像是在掩饰人们紧张的心跳声。
电扇下三个人围着桌子坐着,肥仔雪一直在擦汗,女人抱着懵懂无知的孩子,目光在不大的屋子内来回扫视。
“……九龙新蒲岗大有街…塑胶厂劳资纠纷…工人……”
看一眼吱吱呀呀的半导体收音机,女人猛地一把抓住肥仔雪的手臂,“老公,我们走吧,五百万,我们可以出国,去美国、新加坡…马来西亚…永远不回到这里!”
“痴线!”
肥仔雪一把将女人的手拨开,神色凝重,从宋兰慧家里偷到五百万后,他的确兴奋过一阵子。
不过现在,他心里只有惶惶不可终日的惊悸.
坐拥一间小纱厂,他在附近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再加上常年混迹于赌档等三教九流之地,最近九龙城中发生的事,他有所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