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以为,当乘胜追击,打到台城去,把齐国的狗皇帝拉下龙椅,当众鞭打才过瘾。”
“啊?”冯蕴短促的低笑一声。
战争当然没有这么容易,但瑞宝说了,她觉得可以鼓励一下。
“我儿远见卓绝,很有道理。”
“儿臣还是太小了。”
“你想长大吗?”
“嗯,儿臣要是再大些,便可上马挽弓,替父皇征战沙场……如此便可早些打败狗皇帝,让父皇回来,天天守着母亲,这样母亲便快活了。”
“……”冯蕴哭笑不得。
随行的宫人们,也忍俊不禁。
笑声从麒麟阁里传出来,飘入皇城上方。
不止太子在等,整个新京的人们,都在等战事结束。
璟宁七年的除夕,便在这样厚重的期待中悄然降临。
冬日严寒,大雪纷飞,瑞宝换上了冬衣,冯蕴也披上了厚厚的裘氅。
皇城的内外,仿佛织就了一张无边无际的白色纱帐,美轮美奂。
在冯蕴的印象中,上次见到这样的大雪,还是天寿二年的冬天。
那年,发生过一场雪灾。
许是年节的气氛影响了瑞宝,进入腊月,他便常常对冯蕴说起,对裴獗的思念。
孩子的思念,是委婉的。
比裴獗在新京的时候,更为浓烈,但也克制。
“母后,你给父皇写信吧。”
“记得告诉他,要过年了啊。”
“还要写上,我们都相信他能打胜仗。”
“大傅说,父皇以前是战神。那萧呈难道也是战神吗?为何打得这样久,还没有把他赶出我们大雍的土地?”
“母后,父皇要是能回来过年就好了。就像昨年一样,我们三个睡一张床……父皇就想哄我睡着,然后偷偷亲你。”
“母后,父皇回信了吗?”
“我要看,我要看。”
父亲不在身边,太子的威仪便只在朝堂上。
下了朝,孩子便会黏他,越来越依恋。
而这一切在除夕夜,达到了极限。
冯蕴不知该如何应付,那厚重又隐忍的、甚至带了一些羞涩的……儿子对父亲的爱。
因为前方战事的消息,来得越发缓慢。
上一封捷报,还是年前传回来的。
裴獗的信,也是。
他说,“入冬后,两军都在休整。蕴娘捎来的肉食,都分给了将士们,不打仗、有肉吃,将士们很快活。我心却有遗憾,难以回家过年,亏欠你和瑞宝。”
又说:“你我纠纠缠缠,总是在亏欠。我算来算去,是我欠你多些。”
又许诺:“但盼来日,带你策马四方。看月升沧海,星移斗转,踏足辽阔山河,赏万千景致。”
还有情话,“想说些什么,不便诉诸纸上。你如此聪慧,一定是明白我的,嘴笨的夫君,哄不来我的妻,便总想给一些什么,荣耀、成就……罢了,把我拿去吧,都予了你。”
还生感慨,“雪下得大了。会不会让你收到信的时间,慢上一天?皇帝也就这样了,哄女人一笑,竟也不能阻止飞雪,让我妻快些收信……”
最后,只剩一句,“蕴娘,要安好。”
这应当是认识裴獗以来,写给她最长的信了吧?
前世今生两辈子,所有的字加起来,都没这么长。
写信时,他一定十分思念,才会这般缠绵?
冯蕴看着看着就笑了。
笑着笑着又哭了。
谁亏欠谁,她和裴獗是扯不清楚的。
这辈子扯不清楚,上辈子那些,更不扯不清。
她在意的,当然不是谁更亏欠得多。
而是……
这仗不能这么胶着下去。
守岁到三更,冯蕴哄瑞宝睡下,回房拿着年前裴獗的信读了一遍,夜里就没了睡意。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她坐起来,便唤来小满备水。
地龙烧得很热,可她心里的寒气,好像怎么都消除不了,亟待泡个热水澡,缓解一下情绪,再好好思考对策。
小满将浴桶注满,又拎来两桶滚水放在一侧。
“娘娘还须用水,便唤我。”
冯蕴不喜欢沐浴的时候,有人在旁边伺候。
小满便立到帘外。
冯蕴嗯一声,宽衣坐入浴桶,撩起水抹一把脸,又突地将脑袋沉入水底。
小满好片刻没有听到动静,心里突了一下,正想冲进去看看情况,就听到一道破水声,如同蛟龙出海,哗地响起。
“小满。”冯蕴沉声,双手慢慢搭上桶沿,甩了甩头发。
“你去传敖将军,说我有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