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齐鲁大汉制服的弱水首领,正是河里抢元无忧赤霄剑的少年,也是方才先登夺旗的勇士。
彼时他穿上了端庄严谨的祭祀服,外罩及地的斜襟白袍,里头的圆领袍细密的裹住颈子。
这位刚才还意气风发、身手不凡的桀骜少年,如今直挺挺的跪在她面前,双手高举的奉剑,虔诚而规矩的低着头,只留一截雪白细颈。
持一口烟熏般的,低沉又磁性粗嗓子道:
“弱水族释比阿渡,携族人…奉剑归顺华胥。”
一听那蹩脚拗口的汉语,还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就是早晨河里那个狂徒。
元无忧把不解的目光,投给了正跟弟兄们低头私语的齐鲁大汉。
看来他们把这小子收拾的不轻啊,外表可没瞧出伤来。可这母尊弱水族出来个男释比,还胆敢抢夺赤霄剑,定与谋逆部族相互勾结,没那么容易顺服。
黑甲小可汗下颌高抬,顶着一张红脸,语气沉冷犹带狰狞…
“弱水族的男释比么?你胆敢抢夺赤霄剑,战场上又冲锋在前,举止惊世骇俗,究竟是想将功折罪,还是存心要颠覆尊卑,压女人一头?”
女可汗这番话,让齐鲁大汉甚觉耳熟,待瞧见那少年依旧恭敬守礼,顺言道:
“奴家一个弱男子,也是被逼反抗的,不然此时,也会是在身上刻陛下名字的俘虏。”
搁男尊中原,这纯是牝鸡司晨,就像在战场上意气风发的女将军,卸甲后居然要奴言顺从。
作为外援还没帮上什么忙,齐鲁大汉这帮人本不该掺合人家别国内政,但出于对同一性别的怜悯和惺惺相惜,他刚要开口……便瞧那小姑娘颔首俯身,双手去接、少年举过头顶的剑。
却不像正经的接,不摸剑先摸手。
少年不卑不亢,却让元无忧生出了征服欲。在这狂徒身上刻自己的名字?倒也不错。
她存心想看这狂徒露出马脚,便故意动作缓慢的、将温热的指腹擦着他的手背滑过。
少年那只脂白的手上,淡青色血管一直绷着,因这极具侵略性的煨烫,他几乎惊叫出声,连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但因公众场合,他的身板儿依旧纹丝不动,只是不得不用浑身的力气,去压制这种惶恐和不适。
微微低头的小女帝,趁机在他头顶低声道:
“撕开你的礼服后,就会露出早晨那身吧?”
阿渡把头埋得更低,玉白的脖子弯成鹅颈。
如果不是周围,保护她的兵将太多,那个又高大又凶悍、毫不怜惜弱势胖揍他的鬼脸汉男,也在盯着,他真想用这把剑抹了她脖子!
他心里也清楚,这新可汗为何事报复,此时箭在弦上,他举剑太久,又因紧张,不知何时被剑刃割裂了虎口,鼻息间已经能嗅到血腥气。
少年释比再次往高举了举,低声道,
“请可汗收回宝剑。”
俩人在那不知私语什么,磨磨蹭蹭的,引来了援军们的注意。
元无忧这才握住剑柄,轻巧一提,回手将霜白长剑别在身后,沉声道,“平身。”
阿渡心道:这不就完事了吗,何必刚才磨叽!
目视着男子行叉手礼低头起身,甲胄小女帝忽然冷声道,“既然你率弱水族归顺,孤便赐你姓名为[风涉川],视为兄弟,意为跋涉忘川,正对应你渡过弱水。”
话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就为羞辱他,也为宣扬对弱水的所属权。
阿渡毕竟是智者“释比”,岂会不明白?何况男子未婚随母姓、出嫁随妻姓。
眼下她当着围过来看热闹的各族女兵,对他近乎调戏的冠姓,要是别人可能就顺杆子爬了,而他可不愿蹚浑水。
阿渡于是委婉拒绝:
“我虽年长可汗两岁,但毕竟…险些献给先可汗为妃,做可汗兄长太占便宜,恕难从命。”
别国的事,齐鲁大汉不该多言,尤其是这种与他生长环境、截然相反的母尊地界,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在冲击着他们男尊中原的秩序。
这帮援兵便插了句嘴要辞行,元无忧借坡下驴让弱水回归本队,也有些惭愧。
“天色已晚,将军不如饱餐战饭,再转回城?”
他看了看身旁兄弟,从哭丧鬼脸的面盔下,露出一双圆溜溜的乌褐色大眼睛,诚恳道,
“此地毕竟风俗迥异,我的弟兄们在此多有不便,可汗再要多留,恐又生祸端。”
元无忧便不能再留他了,好像别有用心似的。
临行前他甚至一改最初对她的疏离冷漠,说等可汗正式登基,可雁书一封到北齐,他必会送上贺礼。
元无忧极力敦厚的笑了笑,也跟要吃人一样狰狞,她倒不需要这份礼,只是想起母皇还是元氏嫡公主时,北魏没裂成东西两魏,更无今日的东北齐、西北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