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宵雪看到,苏岩为了周转,好几次变卖王府的财物。
也看到他,为了开源节流,停了一直在服用的药方。
沈宵雪眼中,此时的苏岩,就像一架弹着激昂战歌的残琴,曲调伶俐,琴弦却会随时崩断。
曾经的沈宵雪,很不满,被人取傻王妃这样的绰号。
现在,看过苏岩的视角,却觉,无法反驳。
那时的自己,确实是无忧无虑的生活在王府中,对外界的风雨,都一无所知。
“苏岩苏岩,我最喜欢的那盏九仙捧月灯,怎么不见了?”
这日午后,沈宵雪便见到,一身白衣的自己,跑来找苏岩。
自从修炼出了差子,有些痴傻后,那个自己,便爱穿白衣。
后世的沈宵雪很是看不惯,因总让她想起那个小乞儿。
被她带着一起看到记忆碎片的顾楠依:“呵呵,我跟这傻子,一点也不像!”
苏岩一愣:“你喜欢,过两天,我就给你找回来。”
沈宵雪更加不满了,那盏九仙捧月灯,是前朝宫廷所出。
在这王府中,也算比较贵重之物了,变卖后,再赎回,无疑会给已经捉襟见肘的苏岩,更添一重压力。
“那就好,他们都说,找不回来了。”
白衣沈宵雪闻言,顿时转怒为喜,好像整个世界,就只有那盏灯。
苏岩望着她那张有些被养胖的俏脸,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那浅浅的酒窝:“过两天,就是王妃的生辰了,我陪王妃一起过吧,今年生辰,王妃有什么愿望吗?”
“啊,你不是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军务么?”白衣沈宵雪不满道。
“嗯,但是,生辰过一个,少一个,我觉得,还是应该好好过。”
“那我,要去看天雪山,我听说,山顶上,能看到九个大世界外,千百年前飘下来的雪。我,要跟你一起看。”
“好,那咱们就去爬那看天雪山。”
……
“啊呀!我蒸的糕快熟了,一会给你送过来。”
白衣沈宵雪在苏岩膝上坐了一会,拍了拍他,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背影便如一只白蝴蝶般,晃了几晃,就消失在丛后。
苏岩目送她离开,刚刚收回视线,却见她又噔噔蹬地跑了回来,把一顶奇形怪状的毡帽盖在了苏岩头顶:“刚刚生气,都把我气得忘了,人家的头发,要不全白,要不全黑,就你半白不黑的,丑死了!我给你编了顶帽子,遮起来。”
沈宵雪:“……”
顾楠依:“……”
“这是帽子么?我怎么看,都更像一只倒扣在头上的靴子。”
一个声音,道出了两人的心声。
沈宵雪离开后,不远处的枇杷树后,又转出一人。
这世上,能在镇北王府,来去自由的,除了苏岩自己,也只有北宫纸了。
“她觉得,好看就行。”
苏岩却没把帽子摘下来,丝毫不在意,带着它,有损他镇北王的凶名。
“你真的要陪她去雪山?现在的局势,你们离开北都,很危险。”北宫纸不赞同,皱眉道。
“嗯,但是,我能陪她过的生辰,还有几个呢?”
沈宵雪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记忆碎片,即将走到尽头。
她的心中,忽然涌起了一阵巨大的慌乱,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苏岩。
但她在这个时空中,实则是一片空茫,伸手后,自然也是一片空茫。
苏岩最后的反问,让沈宵雪想到的,是上一次的梦境。
梦境中,苏岩最后陪伴了她一甲子。
最后,死于积劳成疾。
但在真实的前世,苏岩真的能陪她一甲子么?
在这样步步惊心的时局中,不测随时都有可能降临。
行于悬崖边的人,每一刻,都有可能是生命的尽头啊!
真实的前世,或许真的没有六十年。
我死后,你会醒来。
那时,你还会有无数个生辰。
但我能陪你过的生辰,已经曲指可数了。
或许十年,或许五年,也或许……
神霄王府,荷塘边,沈宵雪从青石上悠悠醒来。
目光,不由的向墙外望去。
此刻,她从未有过的,那么想见苏岩。
她的神霄王府,距离苏岩的逍遥王府,实则,也不过几里远。
对于一位武王,是瞬息可至的距离。
但对于现在的她,那却可能是,一百年,一千年,都无法到达的距离。
最终,她唯有悠悠一叹:“苏岩,若你真忆起了前世种种,又可曾记得,要为我过生辰?”
今生,苏岩与她一起过的最后一个生辰,还是在她们决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