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出几步后,姜浓就停在了楼梯口。
她隐约能听见一楼的动静,因为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所以大部分说话声都很模糊。
但还是能听出他们的语气都不太好,要么连声叹气,要么就是在低低的啜泣……
姜浓抬手按在胸口处,缓慢地长吁一口气后,才放轻脚步往楼下走去,绒氅拖曳在台阶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下了楼梯再循着回廊徐步一段距离,她终于看见了喧闹的源头。
淡金色的阳光投射进半开的房间中,小厮们踩着细碎的光晕进进出出不停歇……
姜浓立在原地,没有再继续向前。
他们说话时真的很小声,可不知道为何,她几乎能听见那些从喉管中蹦出来的只言片语。
“哎哟糟心啊,要是这位大人真死在咱们玲珑楼了,可怎么得了?”
“你一个小厮,糟心什么……糟心的是公子和主子他们,唉,倒是可惜了,还这么年轻呢。”
“谁说不是呢,他身边那位小厮哭得都停不下来,公子更是一夜都没合眼了,也不晓得大夫能不能妙手回春把人给救回来。”
“我看悬……啧啧啧昨天晚上瞧着不是还有一线生机吗?怎么今早就恶化了?”
“那中箭的位置离心脏太近了,大夫说可能是伤了心脉,这不,又开始发起高热来……行了别耽误了,我们先去熬药。”
两人絮絮叨叨的议论中夹杂了些明显的惋惜之意。
他们沿着回廊往后面的小厨房走去,等到脚步声远去后,姜浓才从廊柱后又绕了出来。
她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手掌也不知不觉地拢在了小腹上。
微微有些发沉的腹部坠在她手心,好似能透过衣袍和肌肤感知到内里生命的律动。
此时阳光正好,撒在宽阔的院子里,抬眸望去,使人心生几分暖烘烘的错觉。
姜浓摊开五指伸出去,落在阳光下,仿佛想要抓住一点温度,这样才不至于让她遍体生寒。
弯曲着手指又松开,徒劳无力的行为根本无法捕获半点暖意。
她抬手撑在身旁的墙上,躬身俯首好半天才缓慢地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姜浓的心脏跳动得很快,急促地像是要破开胸口跃出来了。
她不断吞咽着,试图从空气中汲取到更多能让她喘息的余地,而不是被窒息的慌乱和恐惧死死笼罩。
突然,姜浓直起身来,疾步往房间那边走去。
各种揣测密密麻麻地滋生而出,到最后她觉得无论如何都要亲自去看一眼……
她不肯承认,自己心底抱着一丝侥幸。
或许那个伤重濒死的人并不是姜韫……也不会是那个人。
绝不可能是鹤灵渊。
她用力地咬住下唇,浅淡的红色于雪白的齿下晕开,脸上好歹是有了点血色。
姜浓走得很快,绒氅扫过廊边惊起一层薄薄的浮雪,又翩旋着缀在衣裙的下摆上。
姜韫依旧守在外室,他正昏昏沉沉地打着瞌睡,手肘一撤,脑袋差点磕在桌角上。
急急闯入的身影使得他瞬间瞪大眼睛清醒过来,“阿姐?”
姜韫猛地站起来,抬手就去拦住了姜浓。
“阿姐,你来这里干什么?怎么不在楼上好好修养?”姜韫握住姜浓的肩膀,迫使她停下了脚步。
姜浓被他禁锢在原地,表情瞬间就变了,她阖了阖眼眸,好半晌才语气涩然地问道:“……里面受伤的是鹤灵渊,对吧?”
她仰起脸看向姜韫,明明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可眼底却盖了一些执拗的探究之色,还有些许微不可察的慌乱。
姜韫喉间又干又苦,他自然是不会对姜浓说谎的。
可又顾虑着姜浓的身体,害怕说了实话会对她造成冲击。
姜浓看他犹豫着不敢直言,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伸手拂开了姜韫的胳膊,“让开。”
“阿姐,他会没事的!”
姜韫跟在姜浓身后,安慰的话苍白且无力。
姜浓踏进内室,厚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如同灌进狭长巷子里面的风,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她定定地立住了,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躺在床上的鹤灵渊。
那是命悬一线,生死未卜的鹤灵渊。
在这一刻,姜浓忽然懂了那天在伏源寺的草亭中鹤灵渊唇瓣启合,无声又震耳欲聋的话语。
他说:“姜浓,亲眼目睹你的死亡后,我就再无任何安宁。”
“即便坠入地狱,刀山火海之刑都不及你的死所带给我的锥心之痛。”
“从前世横贯了今生,日复一日地折磨着我。”
姜浓的手指紧紧扣着绒氅的锁边,细腻的花纹被指尖挑断了丝线,霎时间就崩得支离破碎。
她倏地弯下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