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魏政务殿。
这时殿上群臣以杨彪为首,纷纷抬眼,将目光落在远处王座的言清身上。
老相国两鬓斑白,面有皱纹,但仪态气势,仍是雄威仍在,没有半分疲症,只是一眼瞧去,便觉得王座之人容颜清秀,气质不凡,举止毫无慌乱局促之态,又英气逼人。
言清坦然自若,这时说道:“今外有强敌环视,内有诸事方安,当此存亡之际,寡人申明朝野:其一,国中大臣,各司其职,一律不动,国政仍由相国杨彪统摄;其二,王弟言昫常年戍守北疆,数年劳苦,赐封靖王爷,总领北境兵马;其三,由相国杨彪、尚书令翟璜主持开仓济民之礼。”
殿内群臣顿时一静,而后随杨、翟二人行山呼之礼。
言清点了点头,又开门见山说道:“我昨夜没有睡好,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当然你们之中的很多人也在琢磨,这我知道。争天下的话,凭丁零人这点儿家底,早打光了,是痴心妄想,可父王还是做到了。如今,守这天下的话,你们是不是觉得不值当。”
无人应答。
从未想过有人应答的言清自顾自地又开始说起来:“当年晋武帝失策,拒绝徙胡,反接受大批匈奴归附,又罢州郡兵,令地方武备废弛,连盗贼亦不能制,故胡人起兵,全无阻碍,同时以宗室屏藩而行封建制,引致八王之乱,以致生灵涂炭,中原各地区虽经曹魏及晋初数十年的整饬,但尚未完全重建,逢此变故,人民战死饿死百万以上,令晋室国力大减。”
他继续说着:“接下来是王朝分崩,江湖离析,北方游牧民族的游掠侵袭导致中原动荡不安,最终南迁避祸,偏安一隅。我丁零人便裹挟在这股时代的洪流之中,最终谋定大局,趁着羯族匈奴人两拨火并的时候,占据了洛阳这片土地,直至今日。这其间的深仇血海,我自不会提了,但要说值不值当这事,老一辈人必然绕不过去,新一辈人也是如此,这其中有着两代人的恩怨啊,我放不下。”
“我父王用铁骑和胡刀,使得魏国鼎立,那我姑且便耍耍嘴皮子,就当不会流血了,可是果真如此吗?北边那个虎视眈眈两世血仇的邻居,还有个时不时要来西边邻居家抢东西的东面恶邻,既然老一辈能在匈奴和羯族的夹击下建立魏国,那如今的我们有没有可能更进一步,冲出两个恶邻的包围圈呢?”
“靠原地踏步的我们全然不行,”言清笑着说:“敢问诸位,有没有想过,当时为什么相国大人和言伯父等人都完全不反对我去求学,反而是支持的态度?”
两鬓斑白的老相国嘴角轻松一笑。
身兼要职的翟璜则脸色阴沉,暗地里摇了摇头。
言清望向窗外开始明朗起来的天色,轻声说:“耐心等着吧,我当年独自一人去深山,如果只是为了装装样子,那便没什么意义了。”
众人呆若木鸡。
言清站起身,“也许你们会问读几卷书能靠得住?可马上,就要变天了。”说完,他走到了杨彪面前,深深一躬:“相国年迈苍苍,为国尽力,言清深感不安。寡人今赐相国为弘农侯,出入政堂,无须参拜。”
杨彪感动振奋,躬身为礼:“老臣受先王大恩,为国尽心,分内之事也。”
言清心底一热,环伺间绿紫长袍官吏上来轻声禀告:“王上,宋国使臣到。”
堂上众人一愣。
宋国,氐族人建,乃是魏国接壤的东方大国,立足军武之上的同时,吸纳了淮左及山东州郡的广多流民,始终和魏国休戚不断,时战时合,更是在年前的两场对外作战中,连却以勇武著称的羯族人,稳固了北境江山。当下山东独大的宋王乐广此刻对魏国洛阳之地已成合围之势,其心昭昭,不言而喻。
洛阳,不过弹丸之地尔。
“请。”言清面上风云浅淡,但是眸底却隐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锐。
红衣高冠的宋国特使,正从红毡铺地的高高台阶拾级而上,却又忍不住四面打量这稍加修缮的政务内堂,堪堪将近言清王座二十步,方就向言清和杨彪浅浅一躬。
“特使来此何干?”一向心直口快的岑冲当即喊了一句。
“奉我王诏命,收缴洛阳,请魏王不日内纳降。”特使恭敬的拱手笑道:“不过,贵国这接待使节的礼习,怕是不太礼貌。”
“你跟我提礼貌?!”位居左角的岑冲一振臂,一身袖袍若透风般飘起,喝道:“你宋国麻秋现在还盘踞在我汝南边境,令使今日这般入我庙堂,出口成脏,不怕横死此处吗?!”
“薛烛既敢来,自是无惧。”特使望向横在岑冲腰上的青钢剑,轻轻摇头,“只不过令堂堂男儿横死的不是沙场勇士的长剑,而是一些见不得台面的手段。”
“你?!”
“岑冲退下。”言清神色淡然,开门见山问道:“魏国臣民一向不喜咬文嚼字。”
“那不知,魏王喜欢的是?”薛烛笑问。
言清缓缓开口道:“我这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