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时
康王世子忽然提着两坛子梨花酿,蹲坐在屋檐上,不顾玉白的阻拦,像是催命般地唤道,“念之,念之,快出来,陪本世子喝酒?”
“世子殿下,夜已深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赵允成瞪了他一眼,从屋檐上飞身而下,“再不出来,我就要踹门进去咯。”
秦念之猛地拉开门,“大半夜的,发什么疯。”
猛地对上他猩红的眼眸,起床气瞬间消了大半,“这是怎么了?”
“高兴!想喝酒!你陪我!”说着搂住秦念之的腰身,带她在屋檐上跳跃,吓得几道黑影,紧紧跟在身后。
直到落在别院的一处屋顶上,这才停了下来,赵允成瘫坐在屋檐上,周身尽是酒气,也不知是喝了多少,明明是笑的模样,却比哭更难看。
“不想笑就别笑了,难看。”
秦念之靠着他坐下,又朝身后人摆摆手,几道黑影再次隐身于夜色之中。
夏日的夜空,星子璀璨,似乎触手可得,蝉鸣阵阵,微风带着些许凉意。
“呵!”赵允成猛地灌了一大口酒,又仰面躺下,秦念之也学着他的模样,往后一仰。两人静静地看着星空,沉默良久。
许久,身边传来低低啜泣,秦念之没有侧头,只是沉默着脱下自己的外袍,罩住了他的头。
随即,低低啜泣,变成呜呜痛哭,又过了一会儿,世子殿下拿下蒙头的外袍,边哭边灌下了一整坛酒,这不要命的喝法,着实吓人。
可秦念之也只是叹口气,没有开口相劝。
直到那人喝得烂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秦念之慌忙拉住他的袖口,“坐下,危险。”
赵允成才迷蒙的看向她,“念之啊,你怎么在这?
念之啊,我真的好难受,我以为我恨他的,我该杀了他的,可是我的心怎么这么难受!”
赵允成“砰砰砰”地拍着心口,力道大得吓人,眸中全是纠结痛苦。整个人陷入癫狂之中。
秦念之微微思索,便知道赵允成说的是谁,心下一惊,面上不显。
“我能容忍他滥情花心!我能接受他贪生怕死!可我接受不了,他为了自己利益,去做一个卖国贼,叛国奴!
而且他还是害死我母妃的帮凶!
我早该就发现了,可我不相信啊,我不敢相信啊!
念之,我心里难受!
他为什么不对我坏一点,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
宣和帝赶来时,远远便瞧见两人在屋顶上拉拉扯扯,当即眉头一皱,对着身边的影卫说道,“把世子打晕,送到厢房休息。”
秦念之只觉得周身一暖,宣和帝用自己的外袍,将他包裹住,“没碰到伤口吧。”
“没,陛下怎么来了?”
“赵允成受了大刺激,我怕他出意外,便派人一直跟着他,没想到他来找你了。”
宣和帝拉着秦念之坐下,“康亲王私通北狄,意图用边防军事图,换得北狄王的暗中支持。证据确凿,在那送信人的身上,还搜出了康亲王的印鉴。
顺藤摸瓜又知道了些陈年旧事,大姑母的死,也是他和我那父皇一手策划的。”
秦念之一惊,难怪赵允成接受不了,“先皇和康亲王为何这么做?安平长公主可是先皇的亲姐姐啊。”
“因为高祖属意的继承人一直都是安平长公主,不仅如此,大姑母在民间和军中的口碑和威望更是高到让先皇难以企及。
他没办法容忍,所以便将安平长公主的行军计划泄露给了北狄,致使大姑母打了败仗,三万精兵惨遭围剿。
后又因此被急召回京,收回她的兵权,为她择婿,将她囚于京城。可即便如此,先皇依旧不放心,最后在她的饮食中下药,将她毒死。”
少年面露不解,“安平长公主,是久经沙场的将军,怎会如此没有防备?”
宣和帝叹了口气,“大姑母是主动赴死的,为了保住赵允成,这也是为什么康亲王任由他招猫逗狗,流连花丛。”
见少年依旧困惑,宣和帝嗤笑,“我那父皇,天生资质平庸,胆怯善妒,刻薄寡恩,毫无容人之量。他嫉妒大姑母的军事才能,却又不得不靠着大姑母在民间的威望稳固帝位。
宣和帝冷戾的眸子满是嫌恶与嘲弄,“大姑母在边疆保家卫国,不愿如同普通女子一般,困于家宅,他心慌意乱,总觉得大姑母是她的威胁,想用四方宅院磨灭她的壮志。
可当大姑母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子嗣,他更是日夜难安,生怕大姑母振臂一呼,三十万红缨军应声而起,挥师北上。
多可笑,他自诩仁慈,愿意在这母子中留下一人。大姑母许是心灰意冷,许是为了保护赵允成,竟也不愿反抗。
而那康亲王,自诩情深,却每日送上含有慢性毒药的膳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