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已至春日,不时总有微风吹来,柔和似爱抚,阳光也金灿灿的,照得人身上酥软,地上四处可见一簇簇嫩绿绵软的草尖。
宁合终于开始他再没办法拖延的活计——给院子里的梨树掘土。
院子虽然占地不大,但若要他一人全部理一遍梨树根部也得七八天,而且是精疲力尽的七八天。
不过芷溟说了要帮他,他也就应下了,连同一起应下的还有一件看起来就十分名贵的大氅。
他总觉得不该要,本想拒绝,可那衣服“哗”地展开在他眼前的一瞬间,惹人欣喜的满目青绿色,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攥紧了,引得他不受控制地拼命点头。
今天天气还不错,她们接着前几天一起干活。
“我想不到这个该用怎么术法,这事精细得有点像你之前拿针绣的那个纹样……”
芷溟力气虽大,可是一直弯着腰也颇有些吃不消。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这片院子里的累累硕果,有些困惑道。
“这个树上的梨,难道不是自己长出来的?”
“是啊,但是这样做了,梨子就会更好吃一些,我爹教我的。”
宁合正在她身后的另一棵树下掘土,往年他干这个总是苦得没地儿说,毕竟如果再招一个短工来干,院子里的产出只会让他下一年过得十分拮据,所以都是只能自己干,咬牙忍耐着干完。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变得娇气了一点。
“如果你在今年秋天之前回来的话,你就可以看到梨子是怎么长出来的——先是一点点,像手指那样大,然后慢慢地长大,再从绿色变成黄色。”
宁合一边干一边不时回头看她一眼,瞧见她神情紧绷,很是专注,心里又浅浅地浮上一层甜腻腻的滋味来。
“那凉薯呢?”
芷溟饶有兴致地问道。
她还挺想念自己在陆地上第一次吃到的,似糖又比糖更实在更抗饿的东西。
“凉薯啊……凉薯如果错过早秋就吃不到了。”
宁合数了一下这院子里的树,拢共是四十八棵,她们已经给四十棵树都疏过根了。
他似是想起什么,小跑着往灶台处去,又穿过通道到卧房,拿起针线篮子里的腰带,连气也没喘匀就往外走。
他这几天闲来无事,就做了这个,现在日头正好,借着光看看配着怎么样——他挑了个浅紫色来搭,不知是否合适她身上的墨绿。
宁合也不再端着了,当着她的面煞有介事地扬了扬手里的物什,在她略有困惑又欣喜的目光下伸手绕过她的腰系了一圈,用了一枚银色的花形铁扣缓慢收紧。
“你喜欢吗?”
“这颜色……还挺好看的。”
芷溟久久端详着那多出来的一截,颜色很淡,且由丝绸缝成,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泽,上面还绣了纹样,有点像之前那张她看了很是费解的,一蛇一梨的缠绕图。
“早去早回。”
宁合的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酸酸的胀胀的。
他本想早点说这句话,这样他就不用哭着在她真正走的时候说,可他还是有些失态。
他转过身去机械地眨着眼,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此刻的样子。
“你喊那个道长来吧,我们吃最后一顿饯别宴……你们应该是顺路的,去那个山。”
“她不会来。”芷溟一想到自己和她的那些争执,就内心烦躁。
她又看了一眼身姿有些僵硬的宁合,心中除了烦躁之外,又多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芷溟也是现在才知道,离别到底有多难。
她可以今天走,也可以明天走。她可以永无止境地拖延下去。
最近她频繁地进入田螺,想确认母亲的安危,永远只能看见寂念站在火圈的外围,神情疯癫恍惚,像是潞州城里的乞丐,又像是茶楼里那个喋喋不休的说书人。
而母亲往往不说话,那银色的影子虽然看起来无比脆弱,却并没有变淡一丝一毫。
这局面看上去竟然也不是很……紧迫?
“你看,她来了。”
宁合不知这道姑是何时出现的,只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在院内了,没有风也没有如预兆般的影子。
“后日才是约好的去那片树林的时辰。”
芷溟皱起眉头,满脸的不悦。
她见陈璃沉默着,又瞥见她头发和衣服都不似之前整洁,心里含着一丝困惑。
且她又不是落下来的,估计是施展了穿墙术。
“你怎么了?头发有点乱。”
“没什么。”陈璃平静淡定的脸上隐约含着几分愠怒,像是刚刚才从麻烦里挣脱出来。
宁合十分眼尖地瞧见她的脖颈下面有一道浅浅的红色痕迹,虽然是长条形,但是不像是抓出来的,像是胭脂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