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苏时忍不住看向裴泫,但这一眼看去,他猛的站了起来。椅子在猝不及防之下,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带翻,重重的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苏时已经顾不上自己的失态,目不转睛的看着裴泫,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他初见裴泫时,虽然裴泫的头发花白、身材枯瘦,眼角的皱纹也清晰可见,但是他的眼神像大海一样深邃,他的身形如松柏一般挺拔。
他的精神充满了活力,思维也依旧敏捷。
但在此时,裴泫深邃的眼神已经变得混浊,挺拔的身躯已经变得佝偻,整个人也变得萎靡不振。
裴泫看着一脸惊骇莫名的苏时,抱歉的说道:“是不是吓着你了。”
他此时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而嘶哑。
重生以来,让苏时吃惊的事情很少,能让他惊骇的事情几乎没有,因为他的阅历远超于这个时代的人,所以任何离奇怪诞的事情,他总可以冷静的从不同角度观察、分析,然后得出一个合理的结论。
但现在裴泫的变化让他无法分析,更无从解释,因为无论在重生前还是重生后,他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人居然在一瞬间从生机蓬勃变得暮气沉沉。
仿佛有某个怪物正在贪婪的吸食着他的生机。
“为什么会这样?”
裴泫缓缓闭上了双眼,平静的说道:“我说过,我就是你故事中的那个道士,所以留给你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苏时看着生机逐渐消失的裴泫,终于问道:“太子是不是被你谋害的?”
“是。”
虽然苏时已经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裴泫的回答,仍然感到不可思议。
“为什么?杜子期说过你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也曾说过你对贤太子赞誉有加,为什么要杀他?”
裴泫沉默了许久,才睁开眼睛,缓缓说道:“大乾以南曾有一小国,南景。南景自知无力与大乾对抗,于是向大乾称臣,成为大乾的藩属,南景年年来朝、岁岁进贡,对大乾毕恭毕敬,从无二心。”
“但即使南景对大乾忠心耿耿,依然未打消大乾的顾虑。六十五前,大乾还是出兵灭了南景,南景王裴矩自杀身亡,南景王室也被屠戮一空,只有一个八岁的小孩侥幸逃脱,从此不知所终。”
裴泫用浑浊的目光看着苏时,问道:“如果你是那时小孩,面对灭国毁家之恨,该如何自处?”
苏时亦沉默许久,才缓缓回答道:“对个人而言,国仇家恨自然不共戴天。但对百姓而言,却不过是城头变幻大王旗,无论谁来统治,他们关心的是能不能吃饱穿暖。”
裴泫笑了笑,说道:“你说得是,五年前我重回南景,那里的百姓早已忘记南景曾经还有一个裴氏王族。”
苏时叹道:“日月轮回、世事变迁,原本就令人唏嘘不已。”
裴泫微笑道:“能作如此感叹的,绝对没有经过灭国毁家之痛。”随即他问道:“如果大乾一夜之间被他国覆灭,公子又会作何种感叹?”
苏时笑道:“老先生只怕问错人了,即使大乾灭国,操这个心的也应该是周氏皇族。”
裴泫道:“苏氏一门皆是忠烈,大乾被灭,将军府又岂能独善其身。”
见裴泫也是将死之人,因此苏时说话也就少了很多顾忌,他摇了摇头,说道:“苏氏一门忠烈不假,但未必就包括我。”
裴泫道:“难道苏公子另有打算?”
苏时摇头道:“我绝对认为一个人应该对国家尽忠,甚至为了这个国家不惜身死。”
裴泫道:“这么说来,公子也是忠烈之人,对大乾忠心耿耿。”
苏时道:“我说的是对国家忠心。”
裴泫想了想,苍老的面容微微露出惊异之色:“你的意思是未必会对大乾忠心。”
对于这个问题苏时不想再讨论下去,因为即使裴泫再睿智,他的眼光也受时代的限制,未必能明白他在说什么。而且裴泫现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苏时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口舌之争上。
所以他只是微微笑了笑,继续问道:“要谋害一位太子,只怕是难如登天吧。”
裴泫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淡淡回答道:“的确很难,前前后后花费了我十三年时间来策划、布局和实施。”
“十三年?”苏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没有想到裴泫报仇的决心如此坚决,竟然会用十三年的时间来对付一个人。
裴泫道:“二十三前我脱下僧衣,穿上道袍,在京城外慈云道观做了一名道士。”
苏时怔了怔:“为什么?”
“那一年,周熠还是皇子,而他一生之愿不过是当一个逍遥王爷。那几年他在寻求长生之术,因此经常到慈云观修行。”
苏时道:“所以你到慈云观当道士是为了接近当今陛下。”
裴泫不置可否,继续说道:“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