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话音未落，双阳便已低下头，细细吻上了本座腕子上的珠串。
少年姿态虔诚，宛如礼佛一般。
本座从前也曾有过这样的虔诚姿态，不过不是对人对物，而是对神。
他这一吻痴缠，老僧入定般亲吻着那珠串，丝毫不计较光阴的逝去。
双阳忽而抬起头，自眼底聚起一点金光，定定望着本座，口齿中念道。
“杀枕之术，是师尊教给双阳的第一个法术，师尊不记得了吧？师尊当然不记得了，师尊你，从来都是两眼空空的......”
本座被那金光迷住心窍，一时便散了神魂。
杀枕之术，乃是本座自用的一个法术，口诀和起势都不难。
但修为高绝者使用此术，便能在一回眸之间，叫世上万物昏睡过去。
双阳修为不算高绝，因着年岁尚小，他而今连凤英的对手都算不上。
那他是怎么魇住本座的呢？
怀着这份猜疑，本座迟迟想到。
“双阳，你可是吃了禁药？”
本座未能听清他的回话，只能模糊望见他唇边那若有似无笑意，便一股脑的昏睡过去。
片刻后，杏林仙子翩然而至，见赤裸着身子的双阳抱着本座，叹息着摇了摇头。
“你此番假意惹了凤英殿不算，还吃了这亏损肌体，使得仙力暴涨的禁药，只为让神君由你摆弄三天么？”
双阳挑眉，目光却不曾望向杏林仙子。
他从喉咙里“嗯”了一声，然后便笑了。
少年的笑意是好看的，便是杏林这般草木为性的仙子，也极难讲出双阳不俊美的话来。
他低下额头，紧紧贴在本座额上，又轻声对着杏林道。
“值得的，师姐曾说过，说师尊是个没有性情的神仙，是以，师尊只能是师尊，不能是其他，我起先不信，只当是我精诚未至，故而金石不开，可后来我却发觉，他的的确确是个没有性情的神，他只说要去伏魔，便毫无留恋的离了霁月天，自那以后，我便日日等，夜夜等，天上星河轮转，霎眼便是千年，可等他回到霁月天时，那双眼却是冷的，他一如往昔，好似那些分别的年月对他而言，只是年月而已，我这才晓得，原来他的光阴是他的光阴，他只看得见，他愿意看得见的东西，我不在其中，霁月天也不在其中，伏魔以卫苍生，才在其中”
这番话冗长的，杏林听罢，缄默许久，似是在思索着话中深意。
芷萝天的风，吹干了少年身上的泉水。
半晌，双阳又苦笑道。
“原来，我竟爱上了一个神”
杏林将手中风灯，搁在少阳面前，低声嘱咐道。
“神君法力无边，你至多魇住他三日，芷萝天没有旁杂，我去前境坐镇，不会有人来打扰你，只是三日后神君若醒了，他老人家是否要将你就地格杀，我也是管不了的”
双阳颔首：“谢过仙子”
杏林摇摇头：“不妨的，你肯将自己的半颗蛟心给我炼药，便足见你破釜沉舟的心了，告辞”
杏林的裙摆漂浮而去，她细白脚腕上的一对金铃铛，响的细细碎碎。
这一阵细碎响声，像极了双阳心里的裂痛。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痛，是因为挖了半颗心所致。
还是因为自己亲近所爱的手段，太过卑劣所致。
......
三日后。
本座回了人间境。
头一桩糟心的事，是小魔头托生的第四世，已经被出天花这一桩病痛带走了性命。
二一桩，则是双阳。
本座从那杀枕之术中醒来时，他已经不见了。
原来，他说要下界游历的话，并非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本座着实想不明白，往日乖觉叫着师尊的少年，心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又为何要做下这些大不敬的事，叫本座生出猜忌。
临出芷萝天时，杏林跪地同本座请了一回罪。
只说她晓得双阳去向，若本座要清理门户，她愿为本座指路。
本座不明白，只问她。
“这话是双阳交代你的？”
杏林颔首：“正是”
“这三日间，本座不知他做了些什么，但本座体肤未曾受损，可见他并未同本座生出仇怨，无有施术报复的意思，故而，本座是不大愿意要他命的，但你这句清理门户的话，断的不错，本座门下没有这样胆大的弟子，你既同他有私交，便将这话带给他吧，千余年来，本座终是没有调教好他，日后，也没有日后了”
说罢，本座伸手从腕间取拿下了那星沙石的珠串，递给了杏林。
杏林跪地，将手举过额头接过，又再俯地。
本座算了算时辰，又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