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元板着一张脸,心底某一处却生出了小小的触动。
他六岁之前的身世简直就是另一个贾活,娘亲死得早,爹成日借酒消愁,对他更是非打即骂,最后干脆把他卖给了人牙子……
不过,他又是幸运的,如果不是他爹的抛弃,他也没可能被仙者带回去,更没机会遇见王爷。
秦之珩完全没注意到京元的视线。
只在心中暗道,又死了?
贾活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潦草带过。
一来,他们父子之间并无情分。
二来,他现在还能活着,也都多亏了大叔,是大叔把他从醉酒发疯砍人的赌鬼父亲的刀下救下来,也是大叔,给了自己第二条命。
“大叔他不一样,他从来不叫我死人,我也从来都不叫他疯子,我不懂他明明是个正常人,为什么要装疯卖傻,就像我不懂为什么我明明有亲爹,亲爹却远远不如大叔像一个父亲一样。”
秦之珩不想听他们之间的故事,他只想知道此人究竟是谁,是不是他所想的那个人,“你还没说他的名字,还有,他为何叫你把他埋起来。”
霎时间,空气的流动都仿佛变得诡异了起来,树叶沙沙的响动挠得人心发寒。
贾活的脚尖轻轻蹭着地上被踩倒的杂草,想要将它们‘扶’起来,他低着头,嘟囔道,“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到死之前,都没告诉我他叫什么。”
他语气疑惑,“他既识得字,长得也干净……为何要窝在我们这个小村子里当一个疯子?听说皇城不算太远,又为何不去天子脚下谋个差事?”
他曾经问过相似的问题,却不知哪句话触怒了大叔,大叔生气的样子十分骇人,让他也再不敢提及。
现在这些疑问,估计一辈子都得不到答案了,因为大叔已经死了,还是被他亲手送入土。
贾活放弃了脚边的杂草,继续道,“不久前的那一日,大叔突然来找我,他看起来很害怕,却什么也不说,我就关上了屋子门,将他藏在家里。”
京元点了点头,他说的那一日应该就是他们第一次找到疯子的那一日。
难怪他们立即折返回去,却没找到人。
“可就在当天夜里。”贾活的声音突然提高,眼睛瞪得大大的,万分不敢置信,“大叔不知从哪儿找出了我爹留下的酒,等我发现时,他已经喝得烂醉。”
他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道,“他不停地祈求我,让我帮帮他,他说他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说他为了苟活已经对不起许多人,他活着痛苦,死了才能解脱,让我将他埋在院子后的坟墓里,跟他的阿妈一起长眠才能安心。”
“我不敢杀人,我也下不了手,所以他就把自己灌得烂醉,让我直接将他……”他顿住。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贾活突然捂起耳朵,脑子里似乎有一只苍蝇,总是嗡嗡叫个不停,让他寝食难安。
他不懂,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是人活着无法解决的?非要去死吗?他当了太久的‘死人’,大叔给他取名为‘活’,却又要让自己亲手送他去死……
听着他说完,秦之珩感觉自己的猜想几乎已经就是事实,现在只差最后一步。
“挖开。”
秦之珩一声令下,身后的银骨卫们立刻拿着工具走到了小小的坟包前。
铲子插入泥土的声音不绝于耳。
很快,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就传了出来。
“停。”秦之珩走上前。
尸体腐坏的味道十分浓郁,希望他们没有来得太晚吧。
坑底露出一个棺材板子,材质很是粗糙,也没有上漆,像是一个外行人自己做成的。
京元看着身边一边捂耳朵,一边碎碎念的贾活突然连滚带爬地冲出去,重重地跌在大坑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底下,似乎一点儿也不怕了。
接收到王爷抬手的动作,一个银骨卫跳下去,慢慢将像是要散架的棺材板掀开。
腐尸的恶臭扑面而来。
贾活几欲作呕,都生生地忍住了,待看清底下的场景,他突然大笑起来,声音却似哭非笑,“真的死了……我真的……他,大叔他真的死了……呵呵呵。”
原来,这都不是梦啊,他真的把大叔给埋进了土里,是他杀了大叔……现在大叔后悔了,要来找他索命来了,对不起……
京元轻轻踢了一下脚边像是要喘不上来气的男孩,冷漠道,“行了,你可以走了。”
看着贾活捏着嗓子一阵抽搐,逃命一般地爬起来就冲入了一旁的丛林,他的视线这才转向坑底。
他伸手将棺材旁的银骨卫拉上来,自己跳了下去。
一具尸体压在另一具尸体上方,下面的已经成了骸骨,上面的腐坏不算太严重,尸骨仰面而躺,腿被弯折成了奇怪的姿势,很像是坐着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而并非贾活所说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