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的秋天，六岁的蜜儿被一位男人领走了。
男人来的时候，蜜儿在福利院里一棵巨大的榕树下，和小伙伴们玩过家家。她扮演的是最小的妹妹，把泥巴当做米饭，假装往嘴里送。
其他小伙伴看到男人，手中的泥巴和塑料杯往地上一丢，拍拍屁股溜走。蜜儿没有其他人那么机灵，她疑惑地看向男人来的方向。
男人很高，穿着白色的西装。皮肤白皙，鼻梁高挺，浓眉下一双湛蓝的眼睛，跟她见过的所有大人和小孩长得都不一样。
男人在她面前停下来，蹲下来，浅浅地微笑：“你叫什么名字啊？”
蜜儿垂下眼，小声回答：“蜜儿。”
“真是个好名字。”男人所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想不想和我回家？”
蜜儿以为男人在问她，但她还没有回答，男人便直接抱起她，穿过葱郁的榕树，进入新漆的福利院大楼中，来到蜜儿或者院里许多孩子都害怕的地方——王阿姨的办公室。
王阿姨是孤儿院的院长，她总是板着脸，院里的孩子都很害怕她，蜜儿也不例外。
尤其是王阿姨说过很多次，不允许除了院里的人之外的陌生人抱。所以男人和王阿姨讲话时，蜜儿的头低低地埋在胸前。
蜜儿从未听过王阿姨如此平和的语气。王阿姨说：“这孩子虽然看起来笨，但还很乖的。”
她头一次从王阿姨的口里听到夸耀的词语，被男人从怀里放下来后，她偷偷瞥了眼王阿姨。
王阿姨难得地没有生气，不仅冲她和颜悦色，还给她穿上只有过年时才可以穿的粉色小裙子。
蜜儿刚走出更衣室，拐角的墙角里探出许多头，蜜儿在那一排头里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是小露和小朵，她们两人正在冲蜜儿嬉嬉笑笑。
“干什么呢？回去上课！”王阿姨叉腰走出更衣室，一排头快速地缩到墙角里，走廊里嘻嘻哈哈的打闹声，渐行渐远。
王阿姨拉着蜜儿的手，边走边道：“要听埃德温先生的话，不要惹祸。”
“不要给埃德温先生添乱，要好好读书。”
蜜儿光顾着努力跟上王阿姨矫健的步伐，耳朵并未听进去什么，只胡乱点几下头，身上的粉色裙摆因为急促的步伐而匆匆抖动。
她能感觉到，今天与往天格外不同。
当她从王阿姨的身后走出来，坐在长椅上的男人也同时站起来，走向她。男人的脚步缓且稳，面带微笑。
那一刻，蜜儿心狠狠抖了下，她往后退了半步，脑子里不自觉浮现游戏机里的恶龙朝公主飞来的场景。
她想逃。
脚下刚逃出两步，后脖领便被王阿姨揪住：“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哈哈，埃德温先生，蜜儿这孩子比较胆小。”王阿姨笑容一翻而过，两眼圆瞪，摁住蜜儿的头，“快道歉！”
“不不不，请不要这样对待她。”男人风度翩翩，摘下帽子，蹲在蜜儿面前，王阿姨退到一旁。
蜜儿畏缩脑袋，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男人湛蓝的眸子如同湖水，泛着微光。
蜜儿猛得闭上眼睛。
“这是怎么了呢，蜜儿。”
男人轻声耳语。皓齿与薄唇开开合合的模样浮现在蜜儿眼前，慢慢地，却变成恶龙一口一口吃掉士兵的场景。
“想吃这个吗？”
好听的声音搅浑了她的想象。
蜜儿先是嗅到香甜的气味。她犹豫地睁开眼，既没有血盆大口的恶龙，也没有残破不堪的尸体。
只有男人嘴唇抿笑，双手捧着一个系有粉色蝴蝶结的包装盒，她猜里面是奶油蛋糕。
她盯了包装盒一会儿，慢慢点点头。
男人把包装盒递到她手中。她拎着包装盒，男人拎着她，稀里糊涂地上了那辆黑得油光发亮的车。
还有坐在前面开车的司机戴的墨镜，也黑得油亮发光。
车里是皮革与香水混合的气味。蜜儿本来坐得笔直，后来额头斜靠在车窗上，胃微微有点难受。
“有没有读过什么书？”男人忽而问道。
蜜儿侧过眼睛，男人两指之间夹着一根烟，烟头上的红色星子咬着白色的纸，飘起缭绕的烟，往窗外散去，有一点甜丝丝的气味。
男人笑了下，掐灭烟头，往窗外丢去。
“三字经。”蜜儿道，眼睛随丢出去的烟头追了一段距离。
“三字经好啊，性相近，□□。后面是什么来着……”
“苟不教，性乃迁。”蜜儿感觉胃没有方才那么难受了。
男人笑道：“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
蜜儿以为男人的年纪真的很大，后面才知道，这时候的他只十六岁而已。
她不知道该接什么，便不说话。
“老大分明年轻有为，头角峥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