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儿单方面与文老师达成了某种默契。
她默契地扮演了一个听话的学生,对文老师微笑,对文老师予以直视的目光,对文老师点头,对文老师的行为表示高兴。
而文老师,扮演了一个和蔼可亲、循循善诱的师长。
她意识到,比起轻蔑的眼神,更让人惧怕的是微笑。比起狂热的泪水,更让人战栗的是不动声色。
小盒子被扔进角落的抽屉里。蜜儿每当写不出题目的时候,便会下意识地把视线投向那一角。
她不禁起一身冷汗,捏紧笔杆,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题目上。写着写着,她恍惚觉得自己更像躺在红丝绒上的小拇指,离开了手掌的物体,僵直而苍白。
或许说,她和文老师,都像那根僵直的小拇指。想到这里,蜜儿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尤其自从文老师对她保持以尊重,同病相怜的感觉就更为强烈。
同时,蜜儿心中源源不断生出错综交织的恐惧,那是一种乍然发现猜想与愿望截然相反的恐惧。她独自一人走在愿望的道路上,道路两旁却插满了“此路不通”的告示牌,但也没告诉她,这条路究竟通向何方。
她只能不停地告诉自己,路牌是错的,她是对的,猜想是错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好在,证实猜想正确与否的那一天很快到来了。蜜儿在冬天迎来了她的第一次季考。
落地窗外下着纷纷扬扬的雪。蜜儿趴在透明玻璃上,眼睛里倒映飘落的雪片。嘴角呵出的热气,使下巴前的一小块玻璃结了雾。
“小小姐,该换衣服了。”
闻声,蜜儿离开落地窗,走到镜前。麦秸边给蜜儿脱衣服边感叹:“Winter is coming again.(冬日又至)”
蜜儿抬起胳膊,任麦秸褪下她身上的衣服:“冬天小文老师会带我们堆雪人和打雪仗。”
“哦显然这个地方并不适合堆雪人。”麦秸说。
蜜儿知道。这里的雪跟福利院的雪不一样,这里的雪轻飘飘的,软绵绵的,刚落地便化了。美丽、易碎,跟这座城堡一样,像梦中永远放不进嘴里的糖果,永远追不到的麋鹿,永远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不过很适合过圣诞节。”麦秸笑道,“小小姐知道圣诞节吗?”
蜜儿点头:“有圣诞老人,会在袜子里塞礼物。”
麦秸表情愉悦:“感谢耶和华,耶稣降生,才带来了礼物。好了,小小姐。”麦秸系好发带,
“耶和华是谁?耶稣……”蜜儿忍住后半句,“耶稣”听起来像饼干的名字。
“是天主,哦!小小姐,我想我们应该快点了。已经八点了!”麦秸大呼。
凉风掀起她耷拉在后背的发丝,蜜儿轻轻打了个冷颤。砰,门被阖上。
视野里只有一张桌和一张椅,桌上摆放一支笔和一份试卷。
椅子背对的墙面上,悬挂了一窗厚重的祖母绿窗帘。
蜜儿仰头,望着高高的窗帘,踮脚伸出手。窗户很高,蜜儿现在的身高还不足以够到。
她收回手,坐回专门为她准备的椅子上。桌面正对着门,门正上方挂了一块圆盘走表。金灿灿的金属秒针一格一格,静静地走。蜜儿捏住笔杆,在纸上落下第一个字。
出自铅芯的铅色字迹,因为过于小心而变得滞涩。她控制手腕,把浮现在脑海中的信息迅速写在相应的横线上,毫无停顿。
窗帘哗然扬起,冷风呼啸着闯入敞开的窗户,钻进她后衣领的缝隙里,蜜儿禁不住颤了下。笔尖因此错开原来的轨迹,留下一道歪斜的线。
蜜儿吸了口气,发现五指已经僵硬得无法动弹,稍稍一动,铅笔随之落地。她弯腰捡起,又灌入一股凉风,掀起窗帘哗哗作响。
白色的雪片跳到蜜儿脸蛋上,蜜儿抹了把脸,更多的雪片随冷风涌入窗来,她伸出胳膊,雪片刚碰到皮肤便融化了。
这里和外面的世界,只隔着一扇窗户。她很快就能推开这扇窗了。
蜜儿再次抬起头,时针指向“XII”,分针指向“VI”,时针和分针组成一条笔直的针锥,针锥把钟表分成两半。蜜儿从椅子上站起来,猛然间,这根针锥似乎也把她从左右两边狠狠撕扯,令她天旋地转。
“小小姐!”麦秸及时地出现,从地上捞起蜜儿。
蜜儿扬起笑脸:“麦秸,可以给我做一个蛋糕吗?”
自蜜儿住进城堡后,麦秸第一次明显地感觉到,蜜儿变得开朗了。她不再总是安静地待在落地窗前,而是围在麦秸身边,跟麦秸一起学做蛋糕。
“麦秸做蛋糕真好吃,我也要学。”蜜儿拿起打蛋器,在半空里挥舞。
“小小姐为何如此高兴呢?”麦秸笑问。
蜜儿神秘一笑,随后小声说:“麦秸,我要回家啦!”
麦秸面露疑惑:“回家,小小姐,您忘了吗,这里就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