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元帝坐在龙案后,不怒自威的脸上,映着白晃晃的日光,越发深沉威严。
景暄垂着眸,神色之间,难掩孺慕思念之情。
“这十年来,儿臣未曾在双亲膝下尽孝,儿臣心中有愧,儿臣这身子,儿臣也不知自己还有多少时日可活,今日,梦里惊醒,儿臣才发觉,身为人子,儿臣既没为父皇分忧,也没好好孝顺母后,儿臣有负先贤教导,父皇,儿臣错了。”
他突然想见叶皇后,若无由头,晋元帝一定会猜疑。
晋元帝一听这话,脸上威严更甚,语气却软和了几分:“你是朕的儿子,朕要你长命百岁,谁又敢要你的命。”
“生死有命,儿子不畏死,儿子只是有些遗憾,还望父亲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准儿子去见一见母亲。”
也许是这一声“父亲”触动了晋元帝。
景暄是他唯一的嫡子,少时,他也是真心疼爱过的。
晋元帝道:“难得你有孝心,朕便准了你,去你母后宫里,看看她吧。”
景暄俯首叩谢:“儿臣谢过父皇。”
叶皇后自闭宫门后,凤梧宫已是冷宫。
即便满壁金凤和玺彩画,却也让人觉得肃穆萧索,好似没有丝毫的生机。
寝殿内,偶尔传出一两声咳嗽,景暄心中一痛。
母后是为保全他,才会困坐冷宫。
是他无能,一直未能替叶家正名,母后才会郁结难舒,病体有恙。
景暄在檐下站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推门而进。
叶皇后听见声音,从棋盘上抬起目光,看见是他,有片刻的怔愣。
青年逆着光站在她面前,眉目俊美,似玉般温润清雅,不像皇家人,倒有几分叶家的神采。
景暄俯身拜下:“儿子见过母亲。”
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敛去,叶皇后眸底平静无波,只余一片清冷。
“你不该来。”叶皇后声音很淡,望着棋盘上的棋局,指尖拈起一颗黑子,“你走吧。”
母子多年未见,却未见半点温情。
景暄在她对面坐下,自棋盒里拈出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轻声问道:“是母亲让张御史揭发军械走私案的,对吗?”
叶皇后手里的黑子落在棋盘上时,声音也一道落下:“是。”
“母亲所谋为何?”
“为你。”
景暄抬起眸子。
叶皇后脸上掠过一抹讥嘲,冷笑道:“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东西,总害怕有朝一日也会被别人抢走,哪怕萧家满门忠烈,皇帝一样信不过,景昭想要坐上太子之位,就一定会替他铲除萧宴玄。”
所以,这个局,从一开始就是冲景昭设下的。
叶皇后让张御史揭发军械走私案,就是要让景昭陷害萧宴玄。
等他被立为储君,再揭发他,到时候,民情激愤,性命都难保。
毕竟,萧家满门忠烈,为国为民,舍生忘死,萧宴玄更是战功赫赫,被百姓奉若神明。
景昭一死,景暄最大的阻碍便没了。
太子之位,与他,便犹如探囊取物。
但景暄并不苟同。
“母亲有没有想过,宴王一死,大晋损失一员良将,他日北燕进犯,何人去抵挡北燕的铁蹄?”
“萧宴玄死了,可他的部下还在,玄甲军精锐还在。”叶皇后看着他,眼底幽光顿生,“只是,我没料到,你会插手军械走私案。”
景暄坏了她的布局。
原先的计划行不通了,为帮景暄在朝堂立足,只能助他破案。
又怕晋元帝多疑,在得知溟一也在查景昭,就把景昭陷害萧宴玄的证据,送到溟一手上。
景暄正色道:“世上之事,有所为,有所不为,太子之位,我会争,凭自己的本事去争,但绝不能染上任何人的血,更不能危及社稷。”
到底是年轻,没见过鬼蜮人心,天真得有些可笑。
叶皇后笑起来,笑着笑着,掩唇咳了起来。
景暄连忙伸手扶住她,轻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随后,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
叶皇后抿了一口,平息喘咳,瞧着他说道:“先帝心慈仁善,落得什么下场?叶家清正刚直,又落得什么下场?这万仞宫墙,看着太平锦绣,可在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腥风血雨,你真该学学你父皇的铁血狠辣。”
“因为我身上也流着叶家的血,”景暄缓缓说道,“母亲可还记得叶家,那个满朝钦佩,风骨卓然的叶家。”
“你不用激本宫。”
叶皇后落下一子,将白子的后路堵死,不过几个来回,已吃掉不少白子。
“你既当自己是叶家的人,那你可记得,你口中那个风骨卓然,受人敬佩的叶家,被你的父皇以莫须有的罪名举族被诛,本宫自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