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玉萍足足哭了一个晚上。
哭声萦绕着整座侯府,吵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她一会儿哭,一会儿吵,一会儿摔东西,一会儿骂丫鬟,一会儿去万福堂求老太太,一会儿去玉镜轩喊着要见郑少翎,一会儿又跑到碧落堂撒泼。
整个侯府,她都闹了一个遍。
人们都知道,闫姨娘要被休掉了。
除了绿绮院的丫鬟和一些心善的下人会有闲心安慰她两句,旁人只当没听见,恨不得躲着她走。
郑老夫人一向睡眠浅。被她这么一吵,她自然无法入睡。
但她只是闭眼躺卧,面色平静,佯装听不见外面的一切。
全府里唯一能睡得着的,估计只有阿檀。
凌月把他在玉镜轩的一间小房安顿好之后,便来正房找郑少翎。
郑少翎半倚在床上,面色凝重,仿佛若有所思。
“少翎,不妨给闫姨娘一些时间缓一缓吧。她今晚这么一闹,不仅侯府所有人都知道,外面的人也知道了。”凌月关了门,走进来轻声道。
“再缓也没有。她就这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这种事,只能快刀斩乱麻。明早,我亲自给她收拾东西。”
“那阿檀那里,你要如何说呢。”
“阿檀还小,对她能有多少依赖?过些时日就忘了。先不跟他说。一说,反倒像提醒他什么了。”
凌月应允。
直到卯时,闫玉萍才安分了些,跪在床边连哭带骂地昏睡过去了。
一个时辰以后,郑少翎便过来了。
听见“世子来了”的通报声,她身子一抖,猛然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屋内昏暗。郑少翎高大的身影立在门边,投下了一片压抑的阴影。
“少翎!少翎!”闫玉萍连忙撑着身子起来,奔过去殷切地抓住他的手,“少翎,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不是有意瞒着你这些事的。我与从前的人从前的事,已经没有瓜葛了……”
郑少翎不理会她,只是四处看了一看。
随后,他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指了一下边上的丫鬟,淡淡道,“你帮闫姑娘收拾东西。”
那丫鬟一怔,悄悄瞟了一眼闫玉萍的神情。
闫玉萍面如死灰,眼里顿时盛满了绝望。
她呆望着郑少翎,没有血色的嘴唇半张着,不自觉地发颤。
“她已经不是府里的人了。你听我的便是。”郑少翎见那丫鬟不动,又道。
那丫鬟点点头,小跑着往里屋走。
闫玉萍腿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
她知道,郑少翎已经没法回心转意了。
“那封休书留给你,你签不签,都无妨。我不差这么一个形式。”
认清了现实,闫玉萍也转瞬冷静了。
她盯着那细墁方砖,目光呆滞而空洞。
“我连阿檀也见不到了吗?”
“阿檀不需要一个做妓女的娘。”
这句话,如一根带着毒汁的银针,深深地扎进了闫玉萍的心。
闫玉萍侧身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郑少翎也立在门边,负手而立,冷静地看丫鬟收拾东西。
这间绿绮院,在他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地空了。
很快,丫鬟便将东西收拾好了,将几口箱箧和几个包袱放在了她身旁,柔声问,“闫姨娘,您看看,还需要装点什么吗?”
“不必称呼闫姨娘。”郑少翎淡淡道。
丫鬟抿了下嘴,显得有几分胆怯。
“就这样吧。让我一个人待待。”闫玉萍说。
“你要待到什么时候?”郑少翎问。
闫玉萍沉默一瞬,又抬起头来看他,眼里好像闪烁着几分微弱的期待,“走之前,我能不能见见阿檀?”
“不能。”
他怕这个女人,又跟阿檀说些什么胡话。
闫玉萍重新垂下头去。
神采全无,如一尊木然的雕塑。
“今天过后,我希望不要在府里再见到你。”
他给她下了死命令。
郑少翎又打量了一下屋内的丫鬟,“你们去别的地方忙吧。膳堂现在正好少人。”
说完,他瞟了一眼地上的闫玉萍,毫无留恋,转身便走。
在听见他迈出绿绮院大门时那鞋底磕碰的微弱声响时,两滴泪骤不及防地从闫玉萍的脸上滑下。
温热的。真心实意的。无声无息的。
也是他看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