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少翎的声音,沉着冷静。
但旁人都听得出,他在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
“翎儿,发生什么事了?”郑老夫人撑着拐杖,在秦妈妈的搀扶下缓缓站起来,追问道。
郑少翎立在那里,紧紧地握着拳头,平息着自己的情绪。
片刻之后,他才松了手,走来,拉开椅子坐下。
“闫玉萍,阴魂不散!”
“可是她做了什么报复我们?”郑老夫人问,“翎儿,有什么话,你就赶紧说吧,别让我们心焦了!”
“闫玉萍不知什么时候拿我们的宅子借了高利贷!现在债主来讨,我们府中的银库根本还不上。再过七天,钱凑不够,这宅子就要赔给人家了。”郑少翎咬牙道。
“这……”秦妈妈在一旁,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郑老夫人蹙了蹙眉,“我们差多少钱?”
“至少五千两。”
许氏心中“咯噔”一下,手一松,勺子掉回了碗里。
她想到了前几日收到的那封信。
“靖安侯府的气数,正日渐衰退。颓势一至,便如山倒”。
这句话,顿时浮现在眼前。
一笔一划,她都清清楚楚地回忆起来了。
记得越分明,她心里越慌。
难道……难道真让那惠德说准了?
凌月马上故作忧心道,“这么多钱,我们哪里还得上啊。”
“这债主是什么来头?我们能疏通疏通关系吗?”
“债主肯定也有后盾呢。不然也不可能在京城这么明目张胆地放钱。这闫玉萍,走了还要让我们给她收拾烂摊子!”
“翎儿,你先别急。这些亲戚朋友,我们先找一找,凑凑钱。债主就算后盾再硬,那也总有人能压他们一头。你先联络联络,找找九皇子之类的人,看能不能摆平。这座宅子,那可万万不能交给旁人。那是靖安侯府的象征!是你曾祖父封爵的时候皇帝赏的!是我郑家祖上的荣光!我这命豁出去,这侯府也不能没。你曾祖父,你祖父,你父亲,他们的面子往哪搁?”
“祖母,道理我都明白。我尽量看着办吧。”郑少翎重重地叹了口气,心中惘然。
“祖母,世子,你们别担心。我也努力帮着疏通疏通。车到山前必有路。靖安侯府受天子恩宠,受神灵庇佑,受祖宗保护,这福气还长着呢。”凌月道。
郑老夫人低低地“嗯”了一声,笑了一笑,没有再说话了。
凌月的话,总能宽慰她几分。
因为这个晴天霹雳,晚饭时间,大家都很沉默。
吃过饭,众人就各自回屋了。
许氏也忧心忡忡地回了房。凌月陪在她身旁。
凌月有意问道,“太太这样愁容满面,可是忧心世子方才说的话?”
许氏闭眼,缓缓点了一下头。
“太太别担心。有我和世子在。我们不会把这座宅子拱手让人的。”凌月柔声宽慰她。
许氏笑了笑,语气疲惫,“你有这份心,我很感激。可这世上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天意决定的。若靖安侯府命该如此,我们做什么,也于事无补了。”
“事在人为。纵使天意要给予我们这般苦难,我们做点什么,让上天感知到我们的心意。或许,情况也会好转呢。”
许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漫应了一句,没有再说话了。
当晚,许氏坐在桌前,提笔写了一封信。
而后,她披上外衣,独自一人去了府中的佛堂。
自从靖安侯过世以后,这佛堂几乎被荒废了。
但郑老太太时常会派人过来打扫。
因此,几年来,这里始终干净得一尘不染。
许氏到了佛堂门前,推开了门,四处望了一望,便迈步进去,紧紧地关上了门。
点了油灯,又点了香,许氏在佛像前的拜垫上双膝跪下,磕了几个头。
而后,她直起上身,用那双疲惫而恍惚的双眼,望着朦胧灯光里显得格外庄严肃穆的佛像,沉默半晌,才从怀中掏出了方才写就的那封信,展开来,缓缓念道。
“踟蹰半生,几乎从未有谋人性命之恶念。太师一案,我作为妻子,只能向着自己丈夫。除此之外,别无选择。但自从霍氏进府,我没有一日心安。霍氏聪明伶俐,心思缜密。她留在靖安侯府,是一个我不能漠然置之的隐患。为了侯府,为了我的亡夫,为了我的儿子,为了老太太,我没有办法坐视不理。我不能让侯府的基业毁于一旦。因此,我选择了铤而走险。我换了霍氏的药,想要趁她重病在床时,彻底解决掉心头的这根刺。但东窗事发以后,我没有再害过她。如今,侯府处在山穷水尽之时。七日以后,这座宅子何去何从,无人敢笃定。我已真心悔过,明白我不应暗藏祸心,不应图人性命。求求佛祖,佑我靖安侯府永世安稳。我愿虔心向佛,绝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