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华死前最后说过,玩弄时空,乃是倒行逆施、渎神之举,是要拿寿命来换的。回到过去一个时辰,再回去的时候,已是十年之后。
玠风在民间游历了一番,立刻感受到了时光飞逝后的物是人非——他和魔女凉月离开的这十年,大泽大陆上已是斗得昏天暗地。
五州不再以属性划分,普通人和灭灵的区别像是一道无形的墙,对他们的看法形成不同的认知,将所有人区别开来。有人受够了万年的战争,认为天下大同;而有人则认定血仇不共戴天,若是不算清旧账,哪来日后的和平?
针对整个大泽将来的路线之争,五州亦是各执一词。雨霖汀的崇渐、石凉的相则,他们二人皆号称继承第二位人神玠风的志向、秉持以和为贵的原则,希望能化解与灭灵多年的纠纷,并且已经在自己辖内颁布法度,禁止任何对灭灵和歧视和迫害;
凤凰栖的焦炀是个花架子,十年内纠纷不断,他尝试过颁布与上面两州一样的法律,反对声格外激烈,在又一场内乱中有一个大族长宣布与焦炀割席独立,成为大泽“纯净第六州”,号称境内没有任何一个“肮脏的灭灵”。焦炀几次招安无果,又不想同室操戈,目前正努力谈判、希望能和平化解争端;
芬芳林特殊一些,从温华起,芬芳林对灭灵的管理就最松弛,甚至默认可以养育生出来的灭灵。云松从女神谷空降为尊主后,绝大多数人接受良好。只有极少数极端份子拒绝承认灭灵的生存权,号称要与他们血战到底,索性集体出走,去往纯净第六州了。
事实上,有这种想法的人并不少。哪怕是彻底和解、甚至已经颁布法律的石凉和雨霖汀,上层的意志并不能控制每一个人,时不时就有痛恨灭灵的人偷偷逃亡第六州,要与灭灵斗争到底。
灭灵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放下怀疑和仇恨的。
以云松为媒介,不少灭灵走出女神谷,尝试去往大泽生活。两边小心翼翼地希望能找到和平共处的道路,然而六年前“祭酒事件”打碎了虚伪而脆弱的宁静。
这事情发生在雨霖汀。每年的六月初六,是第三代灭灵尊伏影的祭日,他在第六次灭灵大战中重伤,没多久病逝。从画戟洲走出来生活的灭灵为了纪念他,在这一天齐聚酒楼、祭奠逝者。然而,在第六次灭灵大战中,伤亡最多的就是水族人。当地人见到有人这样大肆祭奠杀人犯,愤怒之下便起了言语冲突。很快,冲突演变成了骚乱,骚乱蔓延成了对抗。
这就是“祭酒事件”的前因后果。
和平是时代最娇贵的鲜花,需要所有人竭尽全力的呵护;而冲突和纷争,只需要几句恶语相寒。
这场骚乱持续了大半年,在崇渐持续不断的镇压下才勉强平复。
然而人心一旦有了嫌隙,高压统治是没有办法修复伤痕的。无论上层多么努力,民众始终没有办法相互理解,和平协议更是无从谈起。整个大陆上类似的大小冲突事件不断,像有只无形的手,每当和平的嫩芽刚冒头,就毫不犹豫地将其掐断;每次水面趋于平静,就有人又扔了块石头把水搅浑。
崇渐、相则、云松和焦炀,他们再努力,也都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无法照看每个角落。
焦炀甚至把自己的继承人偷偷送到雨霖汀,他写信给崇渐,若是自己性命不保,麻烦他保护他儿子继位、继续维持凤凰栖的和平。崇渐沉默不语,何止是他,就连崇渐自己,也时常感到背后无数双恶毒的眼睛在盯着他。
玠风回来之后,了解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大泽。
他想,魔女真是可怕,她走之前在这片大陆上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十年时间里每个人心里都长出了一朵怀疑的花。
这些暂时可以放一放,对他来说,目前最重要的是得到最后一个尊主的宣誓。温华说过,迟让会帮助他闯过最后一关,他索性哪里也不去,原地等着。
果然,温华和她的儿子一样,预言从不出错。他在赶往铄金城的路上,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已经失踪了十年的斧钺之都尊主辛义死了,是鬼刀和迟让联手绞杀了他。
这样算来,斧钺之都六千年前的尊主申越一脉已经断绝,金族族长拿出了族谱,最近的血脉居然就是当年被遗弃的灭灵迟让,他是最有资格继承尊主之位的人!
玠风默默无语,温华,这也是你算好的吗?
他趁夜色溜进千锤窟找到迟让时,迟让在冷钢之壁前打坐等他,已经等了很久。
鬼刀就站在他身边,十年不见,他似乎苍老了许多,以前无比疯狂的眼神趋于宁静,甚至可以说是沉寂。他的刀再也不会哀嚎,他对着玠风微笑:“你终于来啦?我已经,把我能做的,都做完啦。”
面前的迟让缓缓睁开眼,双眸一丝光芒都没有。玠风一愣,厉声道:“你不是迟让,你是谁!”
“迟让”笑了一声,没有声音:“我是谁?我也不知道,不妨您亲自来探一探。”
他这样说,玠风略略思忖了下,便施法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