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号是星期三。早读下课后,伍睿轩拿着韩笑宇给他签的假条顺理成章离开学校。
学校要求请假条必须由班主任亲自保管不假,但韩笑宇心眼比星星多也是真的——他从学生会带回一学期的请假条后,偷摸顺了二三十张回来。
即便如此,请假条的最后一行也需要班主任的亲笔签名。可惠娜的大小事务基本上都由韩笑宇负责,甚至有时教案都是韩笑宇替写。韩笑宇十分熟悉惠娜的笔迹,提手一挥便是洋洋洒洒两个字。
伍睿轩坐上长途大巴,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伍睿轩的爷爷排行老二,前面的大哥入赘到了南方。起初还和兄弟们写过信,报喜说生了俩儿子,但后面没过几年却再没和家里联系过。
伍爷爷后面还有个弟弟,伍睿轩要叫三爷爷。伍爷爷和伍老三从没忘记过伍老大,但始终没有过伍老大的下落,找也是无从下手。
伍老三膝下独子一个,按辈分排是伍睿轩的四叔。四叔虽在凌境安了家,但三爷爷一直不愿意和他们住在一起,一来是他和三奶奶做了一辈子农民,已经在土地上生了根茎,再也离不得这里;二来就是为了给孩子们腾出单独相处的空间。四叔已经长大,和接受过跨时代教育的三爷爷有许多意见不合。三爷爷怕搬进四叔家里后和他们夫妻起代沟,到时候伤了家庭和睦。
四婶很感动公公婆婆能这样为他们着想,于是和四叔说好,每年都回老家陪二老过年。
伍睿轩从车上悠悠转醒,车外的环境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已经再看不见属于城市的连锁饭店或是娱乐场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片茂密的松树林。
松被誉为岁寒三友,即便是严寒的冬季,它的枝叶却仍旧嫩绿。而这也意味着,不到三站的距离,他就要回家了。
他出生在这里,他也是这片土地孕育出来的独一无二的灵魂。
公交车靠边停下,伍睿轩随记忆寻找到正确的方向。此地寒冷,居然已经积雪,眼前村庄的一切皆被银装素裹。
这一路来,伍睿轩碰见了好几个早起的农妇。有些是新嫁来的,也有些伍睿轩上次见已经是七八年前了,几乎都认不得他。
伍睿轩的家在村头,没走几步便是了。已经略微生锈的黑红色铁门紧紧闭合住,周遭也都生了杂草,个头不高全被雪压住。
伍睿轩转头绕过自己的家,向桩后一户走去。
那是伍老三的家。
伍老三家同样紧闭着家门,门前也摞着淹没脚踝厚的积雪。
这才10月底,怎么就下雪了呢?
以往这里下雪也要到11月中旬,今年怕不是遇到窦娥了?那也不对,硬说是窦娥也该在6月啊。
伍老三家里没有动静,应该都没醒来。他喜欢喝酒,偏偏四叔酒量不好,伍老三没少拿这事骂他。几乎每年一见,三爷爷都会试试四叔酒量有没有长进。
家门口堆积着不少酒瓶,看起来昨晚上绝对有人喝断片了。
伍睿轩没有伍老三家的钥匙,他自知敲门也可能无果——伍老三睡了那便是三奶奶都叫不醒来,自己何德何能能把他摇醒?
于是他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翻墙。
伍老三家西面墙好久前被风刮倒过,四叔没来得及修缮完整,到现在也只垒了一半墙,高达两米出头。
伍睿轩年少时总做这种勾当,他喜欢伍老三家里的每个人,只要一遇见烦心事、高兴事,他都想和伍老三、三奶奶他们分享。伍老三觉得他烦人,有一次他来装作不在,谁料他直接翻了西面的墙窜了进来,差点摔到昏厥。
那一年,墙特别高,但他还是翻进来了,一旁的树杈都被他踩断了两三根。那棵树现在长得参天般高大,再也看不见小时候的模样。
伍睿轩四下环视,能借助的只有这棵樱桃树。樱桃树树干伸得长、长得矮,伍睿轩把刚买来做样子的礼品举高抬放在墙头上,却有点偏远,这是为自己留位置。
伍睿轩手脚并用开始上树,动作极其娴熟,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墙头,稳稳当当落在了礼品盒旁边。
底下正对着就是鸡棚。鸡棚顶部是塑料,可以清晰看清楚鸡棚里的情况。上面并没有雪,应该被三奶奶清理过了。
不过鸡棚里却没有大鸡,都是些孵出来小段时间的小鸡雏。
伍睿轩正愁怎么落地,就看见伍老三裹着迷彩军大衣、睡眼惺忪的从前屋里出来。
爷孙俩对视良久,伍睿轩是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
伍睿轩已经两年没见过三爷爷了,即便周末回爷爷家小住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伍老三看他的眼神没有多么惊异,好像早就料到他会来一样,驮着背咳嗽一声:“赶紧下来,别压坏我的鸡棚了,那塑料我讲价了整整一个月呢!”
伍睿轩哭笑不得。
他抄起一边的礼品,问:“接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