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潭没有把车开走,他静静地看着陈熹微离去的身影。
仿佛要用双眼把她的轮廓篆刻在记忆里。
她的变化太大了。
他几乎没有认出来。
他打开那本书,取出那张照片。
上面是七年前他在路边用手机偷偷拍下的陈七七。
七年前,他在小县城被人追杀,拖着一身的伤和一条断腿爬进了一个堆满废品的小院。
身边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通讯工具,只有成堆成山的破烂。
那是一个飘着雨的夏夜。
血腥气吸引了四面八方的野狗,它们虎视眈眈藏在阴暗处,在等着他咽气后,就扑上来把他分食殆尽。
他想喊出声,可是嗓子里呕着血,只能发出呵噜呵噜的嘶鸣。
血流得太多了,眼睛只是闭了一会儿,再睁开时就有胆大的狗已经靠近他脚边,舔舐着那些混着血的积水。
他以为他的命运就是这样了。
无力地闭上了眼。
野狗在身边狂吠,但是想象中的撕咬没有降临。
血流得太多,听力似乎都受到影响,只有嗅觉还异常敏感,他闻到了劣质洗衣粉的味道。
努力睁开眼,就看到一个撑着伞,提着桶子的小女孩。
是她赶走了野狗?
蒋潭试着辨清她的样子。
她看上去十三四岁,梳着麻花辫。脖子上挂着一个观音牌,那个玉料看上去就是便宜货。因为营养不良,她头发干嘈嘈的,那干瘦的胳膊仿佛随便一碰就能折断。
一看就是生长在社会最底层的家庭。
最引人注意的是她的脸,鼻青脸肿,额角还破了,渗出了血。
看上去是被人打的。
“滚。”
他的尊严似乎不允许自己被别人看到这副可悲破落的样子。
尤其是她这样他嗤之以鼻的弱者。
穷苦,弱小,卑微的,妇孺。
她们能做什么?
只会哭,只会摆出委曲求全的样子,只会在阴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地活着。
女孩似乎被凶狠的眼神吓到了,她往后躲了躲,似乎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又走上前,慌乱地把自己的雨伞撑在蒋潭头上。
小小的雨伞撑出一方天空。
“我让你滚你听不懂吗!”
女孩被他的吼声吓跑了。
他以为她就这样走了,可是没过几分钟她又拉着一个板车过来了。
她蹲在他身边,双手插进他的腋下,尝试着把他扶起来。
蒋潭简直不敢相信,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哪里来的力气。
她真的把自己拖动了,生拉硬拽了一两米。
“你要做什么?”
“……”
“你是哑巴吗?我在问你话。”
“上来。”
女孩指了指板车。
蒋潭看了眼那个板车,上面堆着乱七八糟的纸板和塑料瓶。
“这不是收破烂的车吗?”
女孩的脸在黑暗中有点发烫,她没说话,使出了吃奶的劲,竟然真的把蒋潭拖上了那个板车。
她把纤绳绑在身上,抓着两边的把手,缓缓拉动车子。
蒋潭挣扎着爬起来,一把抓住女孩的头发,恶狠狠地说:“你要干什么?你想卖了我的器官赚钱是不是?”
“带、带你回家。”女孩疼得脸都皱在了一起,她慢慢地说:“这里冷、有、有狗,你你受伤了,不能呆在这里。”
说完,女孩就伸出手使劲搡了一把蒋潭。
正好拍到他肩膀上的伤口,他疼得嗷叫了一声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就看到了报纸糊过的天花板和一个瓦数极低的黄色灯泡。
他闻到了劣质的炒菜油、腌酸菜、煤气炉、阴干的烂棉花的混合气味。
穷人的气味。
他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半地下室。
这里好像扮演着仓库的功能,但是又有一些床铺、衣服之类的生活用品。直到看到墙上挂着的校服和小女孩穿的那种小背心,他才恍然反应过来,这里好像是那个女孩住的地方。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个男士的二道背心。
湿衣服已经被换了,伤口都被做了简单的包扎。
甚至他那条断了的腿,也被人用两条木板固定好了,绑得紧紧的。
手法熟练,堪称专业。
蒋潭试着翻起身,身上的剧痛让他动作缓慢,满头大汗他才从床头挪到了床脚。
就在此时,门突然被推开来。
是那个女孩。
外面天晴了,阳光争先恐后从她背后涌来。
而她手里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