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乌云蔽月,左氏坟地空寂清冷。墓碑错落有致排列着,一阵凉风拂过,凉意沁入心扉。左成贺先是带着云溪祭拜了定国老侯爷,而后,立在其中一个干净的坟冢前,久久不动,又命云溪将里头的棺木掘出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云溪总算满头大汗地掘出大半个棺木来。“师父,要打开吗?”云溪抹了一把汗水,看着脱去黑袍,一身湛蓝布衣的左成贺,压抑着心中不解。这是他第一次看望师母,理应拜见的,可他却掘了师母的坟,真是不孝。但愿师母在天之灵,不要怪罪他才是。左成贺盯着棺盖,一言不发。隐在黑暗之中的眸子,讳莫如深,云溪还是能依稀感觉到,那里面情绪的涌动。“师父?”沉默了许久,左成贺缓缓闭上眼睛,“把土填上吧。”“嘎?”高冷如云溪,也忍不住张大了嘴巴。这闹的又是哪样呀?不带这么耍人玩的吧师父……当然,云溪没胆子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只得认命地抓起铁锹开始填土。“慢着!”左成贺突然叫住云溪。伫立半晌,犹豫纠结,他终于还是动了。踩着软土,缓缓走近,蹲下。盯着土里露出上半截的棺木,手掌轻轻抚上潮湿的棺盖,深邃的眸里闪过水光。“是我来晚了……”他呢喃自语。“若我早些回来,看看你,看看孩子们,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样了……”“是我不好,分明是自己畏惧了,怯懦了,总觉得只要没见到你的墓,你就还活着……”他一手捂着脸,声音起伏颤动。风拂过,月露出了弦。微弱的光照在他半边脸上,濡湿而凄凉,泪水顺着指缝淌落,一滴接着一滴。云溪瞬间泪目。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师父……如纸糊似的,脆弱得,几滴雨水就能将他摧毁。忽然,左成贺掌心用力。棺木发出诡异难听的响声,那是铁钉绷裂的声音。云溪一惊。师父竟用内力震断了铁钉,可这样,就连棺木也会受损……云溪还未想明白,左成贺已然掀开了棺盖。一阵腐木的味道蔓延至鼻息之间,借着月光看清眼前的一幕,云溪忍不住睁大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棺木中,空无一人!“师父……”云溪几乎立刻看向左成贺。他在笑。他的笑容凄惨,悲凉。饶是有了心理准备,可五脏六腑的血液,还是犹如灼烫滚热的岩浆般,径直冲向脑颅,猝不及防吞噬了他。一口腥甜翻涌而上。他手掌死死摁着胸口,却再也压抑不住。噗一声。呕出一口血来。“师父!”看着他直挺挺地倒了下来,云溪扔了铁锹飞扑过去。可为时已晚,他的头重重磕在棺木的一角上,黑发里鲜血泊泊流出,可他似无所觉,目光呆滞,望着头顶孤寂的弦月。瞳孔布满血线,气若游丝。吊着的那口气,一旦泄了,人也塌了。云溪瞬间想起南山寺内,朝霞喃喃自语的一句话。那个仅靠着复仇的信念苟延残喘的人,一旦信念崩塌,还能活得下去吗?云溪不禁打了个寒战。心脏犹如被一只名为恐惧的手捁住。他一把扶起左成贺,急喊了几声,可人一点反应都没有!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抬眼,只见许多人高举着火把,快速朝他们两人围了过来。他立刻背起左成贺,点足掠起,可还没能掠出几米,一道凌厉的刀锋破空而来。带着排山倒海的杀气,直逼眉心!他匆忙间拔刀格挡,砰地一声,两柄长刀在黑暗中撞出耀眼的火光。身后背着一人,云溪难以使出全力,被那刀光撞得身形一晃,两人直接从半空中坠了下来。云溪双足落地,用膝盖缓冲去一部分劲力,仍然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狠狠砸在地上。心口气血翻涌,他强忍着,将喉间腥甜咽了回去。“来者何人,竟敢掘我母亲的棺木!”弦月下,一个玄色身影颀长挺立,手握长刀,负手而立,眼里裹挟着冰冻三尺的霜寒。云溪心底一寒,暗叫糟糕。难怪刀法如此了得,原来是大公子!此刻,左成贺的头无力垂在他肩上,气息微弱,眼神中毫无波澜。左兆桁目光扫过被震裂的棺盖,眸底杀气腾腾。自从得知父母亲的秘密,他就叮嘱族人加强祖坟的守卫和巡视,若是发现有人接近主支坟冢,事无巨细,都要立刻禀报。“不管是何人派你们来的,今日,都别想活着离开!”话落,他刀锋一横,飞身跃起再次朝云溪逼近。见过母亲的空棺,撞破了左家最大的秘密,不管来者何人,都必须留下性命!没有得到左成贺的同意,云溪不敢说破身份,见左兆桁目露杀气,立刻放下左成贺,全力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