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抬起头,径自扬声喊道,“师母,我说几句话就走,师母若不愿听,我今晚就嗑死在这!”
话落,又是砰、砰、砰的嗑起头来。
四周静谧无声,云溪磕头又重又响,额头很快鲜血淋漓,震得人心慌意乱。
“主子?”蒋星无声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闵月也有些同情地看着他。
自从杏儿醒后,亲口澄清真相,说是云溪给她渡了内力,护住她的心脉,她才能留住一口气,撑到烬王府。
这会儿看着云溪,闵月心里难免有几分愧疚和感激,“主子,就当是看在惜云的情分上……”
“想说什么,起来说话吧。”慕青的声音慢悠悠传出来。
云溪心中一喜,顾不得额头上的鲜血淌落,站起快步跑到马车跟前,颤声道,“师母,我知道师父做的那些事,罪大恶极,不可饶恕,可他也是被仇恨蒙蔽了啊!”
见马车中安静无声,云溪鼓起勇气继续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毒太深的缘故,这些年,他不但心疾加重,而且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马车车帘纹丝未动,云溪越说越急,咬了咬牙道,“你可知道,师父的脸,是如何毁的?”
终于,左倾颜撩开了车帘。
她柳眉紧蹙,神色凝重,“父亲不是说,他的脸是为了救真正的北戎国师出火场,不小心毁的吗,难道不是?”
闻言,云溪颓然摇头,眼底涌起水光。
“自从北戎国师告诉师父,师母被祁天威逼死后,师父几乎是疯了,那一段时间,他甚至见人就想拔刀,在一次失控错杀了好人后,他悔恨难安,后来,每当控制不住自己,他便用烛火烫自己的脸……”
慕青的瞳孔倏地一紧。
隐藏在幽暗马车里紧绷的容颜,血色一点点褪去。
她终是没有办法无动于衷。
“颜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慕青看来,左倾颜连忙解释,“初次替他诊治的时候,父亲什么都没说,我只能断出他心疾严重,是中毒后留下的旧疾。至于那些药,也是他住进烬王府后,主动找我要的,当时他说他有时候会难以控制情绪,每当想起过去的血海深仇,就会暴躁不安,甚至噩梦连连。他怕半夜吓着你,才找我开药。”
话落,左倾颜神色慌张,叹道,“这几日父亲独自住到客房,也不知有没有继续服药”
她恼怒地看向云溪,“他曾有过这么严重的癔症,你应该一早就说!”
暗夜中少年一脸委屈,“自从遇见大小姐,师父就很少犯病,除了在左家祖坟那次……而且,师父一直不想让你们知道他的身份,我又怎么敢说……”
“师父从来不对我和霞姨说他的过往,直到兰提真穆出兵北境后,我们才知道师父心里背负着深仇大恨,他一心想要对付祁天威,是想为师母你报仇!”
云溪的目光蕴着祈求,“对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他都瞒着不说,更别说是师母您对于引兵入关的事,他心里有晦,但是他说不出口啊!”
云溪摊开掌心,一个黑色的瓷瓶安然躺着,“大小姐猜对了,自从师母不理他后,他就没再吃大小姐给他的药。今日,我在他房里发现,这一整瓶药都是满的!”
云溪口干舌燥,觉得自己这辈子加起来,都没说过这么多话。
血珠顺着额际流入眼睛,他抬手抹去,“师母,您就这么走了,我真的怕,怕师父他会坚持不下去……”
至今他还记得,当初在左家坟冢时,左成贺那万念俱灰的神色。
看得出,那时的他,是真的不想活了!
慕青的眼睛死死盯着云溪,心绪却不知飘到何处。
想起汀兰苑门口那一瞬的对视。
慕青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轻颤。
云溪的话,一字一句敲在她心房上。
每一下,都是重击。
左倾颜听到他擅自停了药,而且已经好几天,一颗心顿时怦怦狂跳,忐忑不安。
“母亲……”
忽然,慕青猛地站了起来,搪开左倾颜跳下马车。
下一刻,她夺过云溪手里的瓷瓶,提起厄长繁复的凤袍裙摆,反身朝汀兰苑一路小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