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池担任国师已经一年有余。由于他能力出色,态度谦和有礼,给皇帝提供了许多有益的建议,圣上对他大为赞赏,莲池因此常常被赐座御前,为皇帝排忧解惑。
这日,莲池又被召见,进入龙泉宫,便看见当今圣上一身便衣坐在精致的席上,面前一壶龙井还冒着热气,而皇帝的视线却向窗外放空,莲池隐约从那眉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样子。
皇帝回神:“法师来了,随意坐吧。”
莲池坐到皇帝对面的软席上,平静地等着皇帝开口。
经过一年多的相处,莲池发现当朝皇帝是一个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这虽然是天子的通病,但如今的圣上或许更严重一点。有好几次,皇帝命莲池提建议,却又用自己的观点否决,三番五次下来,莲池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了。
“法师,我问你”,皇帝摆正身体,“一个人间接或直接的害死了另一个人的血亲,两人结下了世仇,受害的那一方会原谅加害的一方吗?”
莲池自然知道皇帝在以谁作喻,答道:“按照佛教的教义,怨敌能助人休安忍,若没有修安忍,就不能圆满成佛。所以从助己成佛的角度而言,怨敌的恩德与佛陀没有差别。”
“哈,朕就知道。”皇帝似乎松了一口气,眉间都带了点笑意,给莲池斟了一盏茶。
莲池谢过,又道:“但对于不修行的人来说,这样的世仇很难原谅。”
皇帝挑眉,莲池轻轻开口:“普通人做到最良善的决定,也只是不报复,但如果要原谅”,莲池摇头,“这于情于理不合。”
两人陷入了沉默,良久,皇帝开口,语气悲凉:“如果那受害者已经死了,又该怎么乞求她的原谅呢?她——”皇帝声音有些哽咽,“已经很久没有入过我梦中了。”
“若斯人已去,则唯有忏悔”,莲池抿了一口茶,“忏悔是很重要的修行。”
“凭什么!”皇帝语气忿忿,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又缓和了口吻,但态度依旧强硬:“成王败寇本就是事实,凭什么要让胜利者忏悔。”
莲池对皇帝阴晴不定的情绪已经司空见惯,语气淡淡:“事实是这样,但历史上没有哪个加害人会对受害者有同情,如果有同情,他一定会忏悔,既想同情又不愿忏悔,这便是无解了。”
“无解么,所以她才会……”皇帝心里苦闷,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
莲池看着皇帝苍老的容颜,也觉得刚才自己言重了,但一遇到关于她的事情,自己也莫名其妙地不淡定……
二人相对无言,过了许久,皇帝忽然开口,“眼下东宫位缺,依法师看,谁能胜任?”
莲池垂眼:“此等大事并不是沙门能谈及的。”
“但说无妨”,皇帝摆摆手,“朕只是想知道法师对这件事的看法。”
莲池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奈皇帝变着法子给他出难题。
当今圣上子嗣稀少,先皇后育有……一女,高贵妃育有三子,除此之外后宫再无子嗣,而大皇子如今又远游在外,不知所踪。
“此事陛下胸中定有定夺,沙门对于皇子之事并不了解,但依沙门愚见,二皇子与长公主才智不相上下,三皇子年龄尚小,但聪慧已显,三位皇子将来都是可塑之才,无论谁坐东宫之位,都是天下的福缘。”
“你倒是谁也不得罪”,皇帝哈哈大笑,“罢了罢了,朕就不为难法师了。”
外人不知道,但皇帝在此事上看得清楚,原本大皇子祁弘福的才智是最合适做继承人的,但他偏偏无心功名,倘若逼迫他,南曜在他手上未必会有发展,所以任他远游了。
二皇子祁弘禄与长公主祁弘寿,单论才智二人不相上下,但论德行,祁弘寿更为仁义,而祁弘禄却更有野心,如今南曜国力刚稳,推行仁政不失为一种好的政策。
三皇子祁弘喜年纪尚小,喜欢舞刀弄枪,还是当个将军比较合适。
皇帝想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莲池见状,知道皇帝心中已有考量,便不再多言了。
回到山上已是傍晚,远远的,莲池便瞧见面容清秀的少女坐在寺外石阶上,哭丧着一张脸,百无聊赖地摆弄那只小拨浪鼓。
鼓声急切,似乎诉说着主人的心情。
不经意间抬头,少女看见一道瘦长的月白身影,便知是莲池回来了,拍拍衣服上的灰,忙不迭地向他跑去。
“哥g——”剩下的一半声音卡在喉咙里,少女尴尬挠头,莲池则温柔地看着她。
兰因刚过十三岁,就庄重地向莲池宣布,自己不再叫他“哥哥”,而单字喊一个“哥”,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成熟。
莲池倒是没什么异议,毕竟孩子大了有什么想法也不奇怪。
但兰因喊得别扭,感觉这种叫法少了一些撒娇,倒是多了些称兄道弟的感觉,兰因不想和他称兄道弟。
“哥!”兰因噘着嘴看他,“自从你当了国师,我想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