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外面起了风,窗棂呜呜作响。会下雨吗?下了雨,这个不夜城的气温会不会降一点,让秋天有秋天的风情,不要这样秋夏混杂,让人搞不清楚今夕是何夕。
桑榆冲了凉,没有像从前看几页专业书,倚着床背上,拿了橡木盒子,抱在怀中玩着,精神有点亢奋,因为遇到黎景晨的缘故,心头的沉重感没有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谈恋爱、交朋友,都很幸运。
她小的时候很调皮,住在那山沟沟里,山里的一切都是她的玩具,每天不疯到天黑是不会回家的。妈妈揪着满身泥污的她,扒光衣服,也不管有没有邻居经过,把她扔进院子中的澡盆里,搓得她喊救命。
那时候,她叫桑小桃,桑家从计生干部掌心中逃出来的三丫头。
山沟沟里,没有幼儿园,小学和初中混在一起,一个大教室,坐了几排,老师也只有几个,上堂课在讲四年级的数学,下堂课就开始上初二的语文了。老师们在嘴边常常挂着一个叫寂白的名字,说这个学生门门功课都是全市第一,画画在全国还得过奖,是优等生中的优等生。
桑榆还不懂得羡慕,总是猜疑这个叫寂白的学生会不会和自己长得不一样。
初中毕业时,桑榆被市里最好的实验中学招了进去。实验中学里的学生要么就是尖子生,这种尖子生不是指你在班上学习不错,而是在全市统考中,你可以挤上宝塔前三层的。要么你就是大富大官子弟,可以为学校提供赞助或拉到赞助或有权给学校多拨些款项的那些人的儿子。
这样招来的学生,就形成了两个现象,一种是鼻子朝天、不可一世的才子,一种就是满身名牌、前卫另类的财子。
桑榆觉得自己哪边也沾不上。毕业考试时,她超常发挥,才被破例招进实验中学。那一届,山里的学生就她一个。她不会讲普通话,英语发音不标准,胆怯怯地坐在角落中,根本不敢开口。有次去食堂吃饭,指着一块发糕说成大饼,让后面排队的学生差点没乐疯,看到她就叫她大饼。
宋冉是第一个主动和她讲话的女生。宋冉的父母都在实验中学教书,她从小学钢琴,功课也不错。她纠正桑榆的发音,让桑榆一遍遍听英语磁带,练习语法。半学期下来,桑榆才跟上别人的进度。但一跟上,桑榆就开始显山显水,不容忽视。先是在第一学期的期末考挤进学校前十名,在第二学期的屡次月考中,稳居第二名。第一名就像是一座高山,她怎么也攀不过去了。
高山仰止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宋冉说高高在上的第一名叫寂白,母亲是实中的校长,父亲是教育局的某某科长,真正的书香门第。寂白不是个人,是具不倒的神。
寂白和桑榆同届不同班。有次上早操时,宋冉指着一个修长、俊眉朗目的阳光男生,推推桑榆。桑榆总算见识到寂白的庐山真面目,不是书呆子傻傻的样,反倒像某时尚杂志上的偶像明星。
和桑榆两边都沾不上不同,寂白是两边都沾得上,又是尖子生,又是大官子弟,在实中,犹如天之骄子般,老师宠得上了天,多少女生视他如心中的白马王子,一见到他,脸色绯红,心如鹿闯。
宋冉对他却没兴趣,说这种优质男生在神案上待久了,清清冷冷,不食人间烟火,不是真正的人类,处了心里发毛。
桑榆笑,觉得是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人,从没想过与他有交结,梦都没梦过他一次。
寂白学习很轻松,待在球场上比待在教室里的时间多。他一上场,球场上马上就会多出许多自发啦啦队,男生们瞪着那些叫得震破云天的女生,吐出二个字:色女。
桑榆家境虽不算赤贫,只能讲是温饱勉强,人家都生一个孩子,她们家三个呢,负担不一样。桑榆来实中读书,实中答应给予一定的救济,伙食费、住宿费全免,书本费要自己出。女孩子大了,每个月都有生理期开支,内衣还得多添点,爸妈给的一点零花钱,怎么省都觉得紧张,她更不敢奢望还能买几本课外辅导资料了,幸好老师发的试卷特多。有时候,班上同学下午出去活动时,她会和她们借点资料看看。
那天正看着资料,宋冉拉她去球场看球,说是班级与班级比赛,不比平时,一定要有集体荣誉感。
原来是她们班和寂白那个班争年级冠亚军,寂白个子高,打中锋,进球特准,每得一分,他们班女生就叫一声好球,反观她们班男生,一个个像没吃饭时越打越软,宋冉看得直跺脚,嚷着东亚病夫快快觉醒。
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赛,看得很没劲,桑榆转身想回教室,寂白不知怎么的看了过来,她们班一个男生突地一抬手,把他手中的球打飞了,球嗖地就直奔桑榆而来,桑榆还没回得过神,球已重重地落在鼻子上,瞬时血流不止,所有的人都吓呆了,寂白突地跑过来,背着她往医务室跑去,鼻血止不住,滴在他雪白的T恤上。T恤上,又是血又是汗,他看着比她还惨。
谁知更惨的还在后头,桑榆有些晕血,到了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