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乐一杯又一杯喝着酒,讲起一个老人最铭心刻骨的往事。
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彼时玄乐还是个三十出头、刚筑基后期的青年修士。
有一回他在秘境结束历练,但迈入出口时通道紊乱,将修士们随机传送到了各处。
而玄乐被传送到了凡世。
四下一片陌生之景,似是到了某个王朝的末期,赋税压得不少人落草为寇,又有群雄并起割据,诸国林立。
受苦的只有百姓。
修道者不染凡尘,不可干扰凡世时局,玄乐知晓朝代更迭总是这般规律,一路只顾寻找回沧州的路。
他寻路中,也陆续看到不畏路途艰苦的一些凡人——这些人错过修士招工,或压根没招到他们那片去,于是决定徒步去修仙界。
哪怕要花许多年,大概会死在路上。
哪怕去了也只是给大族当奴仆或矿工,最终结局大抵是被灵气污染而死,开不了灵根。
但在这个时代也没活路,同样的命比草贱。
玄乐给他们指了路,说明了传送阵的大概位置和模样,便兀自离去。
他行至一座山峰,无意间撞见一伙山匪掳了个不大的姑娘,说要绑回去当压寨夫人。
那姑娘约莫豆蔻之年,模样稚嫩,衣裳虽有补丁但很干净,一看就是良家的女儿。
玄乐本打算直接离开,但却撞进她水灵的眼睛——那桃花眼泛着朦胧的雾气,看到玄乐时漾起希望,错身而过时便失去所有光芒,宛若心死。
玄乐鬼使神差地救了她,理由是想再看一眼她眸中的光。
于是他看到了,比他炼器经手过的任何宝石都漂亮。
女孩叫桃卉,很美的名字。
她和父亲同住在这座山腰的桃林,和平年代尚能去周边卖桃子、山货和药材,换回生活用品度日。
但时逢乱世,他们只能隐居不敢轻易下山,靠山过活。
而这伙山匪不久前游荡到此处,以这桃花山为据点安营扎寨,正好碰上了在山间采野菜的桃卉。
于是玄乐又鬼使神差地把匪剿了,可能是出于怜悯,也可能是不愿让她眼中的光再黯淡下去。
桃卉见识了他的本事,感激又崇敬。
当时玄乐还没资格拥有道号,本名尹长歌。
于是桃卉唤他“尹仙长”,请他务必跟自己回家一趟,好款待以报恩,感激仙长出手救命,又还他们父女乱世里一方太平。
玄乐本想谢绝,双腿却不听使唤,跟上了脚步轻快叽叽喳喳的桃卉。
反正回炎阳宫也是挨师父的批,每天对着锻造台做枯燥的学徒活计。
难得来凡世一趟……
是故,玄乐接受了桃家父女的招待,又在盛情难却下暂住桃林,住的时间比他预想中长了许多。
从立冬到立夏。
而这回玄乐给自己的理由,是想看一次满山桃花开的盛景。
有他在,桃家父女过了近年来最好的一个冬天。
而这半年多,桃卉对他的相处态度似乎渐渐变了。
从开始的感恩与崇敬,到渐渐熟络的自然,再到哪怕对视片刻,她就双手抵在一起,脸红地垂下眸去。
最初的尹仙长,也不时被女儿家改口成“阿尹哥哥”。
“仿佛蝴蝶一样,她停在哪里,哪里便是春天。”
回眸一笑,万物解冻,百花复苏,她诠释着少女生命中关于美好的定义。
玄乐饮尽杯中酒,脸红却不知是为酒还是为忆中人。
那时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也意识到他们仙人两隔,终究不可能。
他无法回应桃卉愈发明显的一往情深,也无法成全自己的片刻妄念。
她还太年少,定会遇到更合适的人——至少那个人能与她同在一片天地。
而玄乐只是个过客,他不属于这里,最起码的陪伴都给不了,何谈厮守。
便是这回的理由了。
于是在桃花最盛的那天,玄乐悄无声息地走了。
他留下一封道别信,说必须要回灵枢城炎阳宫去,他已停留太久。
除了信,还留了五百两银钱,以及一枚自己打造的护符,足够桃家父女生活与安全所需。
护符是玄乐炼器的处女作,防筑基后期都勉强,但防刀兵足矣。
“老哥那时懦弱,甚至不敢当面说句再见。”玄乐眼眶微红,对唐墨轻道,“而她比我勇敢得多,她从不缺勇气。”
玄乐回到了炎阳宫,继续一成不变的生活——修炼,炼器,做任务。
但师父却总说他心不静,神不安,时常凝视南方,一看就是半天。
所虑甚多难以专注,于是同期学徒都成了炼器师,他还是学徒,修为也迟迟无法结丹。
于是玄乐又南望六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