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动不安中,震玉用心地瞧着他的双眼,此时此刻的她,就像是独自在漠源中行走的旅人,好不容易终于找着了一株可以乘凉歇息的绿树,在他为她撑开的树荫下,她有种回到家的感觉,淡淡的甜蜜中带着些微的苦楚,感动之余,令她红了眼眶,而她的泪也不自觉地盈睫欲出。
“这算是答应吗?”他以指轻轻勾曳出她的晶泪。
震玉不语地投入他冰凉的怀中,伸出双臂用力拥抱他,幽幽咽咽的哭声,自他的怀中悄悄溢出,她很快地想压下它,因此而把自己的喉际压抑得疼痛不已。
“哭吧。”殒星抚顺着她的发,拍哄着她,“把你未哭的,把你所深藏着的全都哭出来吧,我会为你接着的。”
她听了,再也受不住地将这些日子来所有的心酸,全都付诸泪水滔滔倾流,像是一名伪装着坚强的霸王终于能够卸甲,终于能够投入那无止尽的伤心中放声大哭,把那些来不及流的、不敢流的泪全都交予给他。
恍恍惚惚中,她看见了另一个被她紧紧关锁住的自己,那个自己,虽是泪珠串串似断了线,心伤得无法自抑,可是却是自由的,自在地把所有的难过都哭出声不受任何拘束。她伸出手把自己的手牵着她的,让那个自己接掌了她所有悲痛的情绪,尽情把丧親之悲全都发泄出来,也将那份因殒星而生的感动化为泪水,濡濕了他的衣衫。
望着像是穿上了一袭夜纱的湖面,殒星平静地说着,“为你自己流泪就好,你不需代我流泪,因为在这人间,我不再有悔恨。”
再次见到她之后,他终于明白,人生聚散无常,所有的生命宴席,是不能全放在心上的,因为有来,就会有去,不能留的注定将是留不住,但能拥有的,就该紧握,对于那些已逝去的,则没有必要再去苦苦追寻,不需再因仇恨这二字困苦了自己。
他曾经因爱而恨,因恨而踏上了复仇之路,可是在明白这一切都是由自己造成的后,他失去了恨意的来源和动力,但在怅然所失茫茫不知归处之余,他看见了震玉,看见了一片新的天空,在她摇摇慾坠的生命里,他可以提供他的双臂,为她支撑起这座随时都有可能毁塌的天地,只要她愿倚向他,只要她把双手环紧他,或是她又想哭泣,他愿出借他的胸膛,因为有她,他就有继续存在这人世的一线期盼。
只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你怎么了?”感觉他的身子忽然变得更冷,满面泪痕的震玉惶恐地抬起头来看着他。
“我……”他才想开口,便忙不迭地以袖拭挡着又自他口中流出的黑血。
震玉忽然僵止住所有的动作,两眼定定地凝视着他袖衫上的血渍,回过神后,她一把想拉起他。
“走,我们上天问台!”
他定住不动,“天问台?”
她字字坚定地道:“我们去找燕吹笛救你。”
“你不报仇了?”方才,她不是还想杀翟庆吗?在她的心中,除了报仇外,还能够容下其他的事吗?
“我要救你。”震玉执起他的手,虔诚地将面颊偎向他的掌心。
三番两次的,她要报仇,三番两次的,他去把她救回来,她的这条命,是他反反复复努力捡回来的,在认识他的第一天时他就说过,她若是真想死,那就把命交给他吧,她的这条命,早就是他的了,他不知道,为了他,她可以放下一切只为他倾尽全命,因为这本就是他该得的。
一股新生的力量缓缓渗入她的胸口,朦胧间,风吹云散,她看见了她的人生再度有了另一个目标,除了报仇外,独自被孤留于世上的她,首次有了想做的事,以及想完成的心愿。
她想让殒星疲惫的眼神不再那样沉,让他的眼瞳再度焕亮起来,让他不需再度在噩梦翻滚,折腾自己以祈求谅解,她想让他长长久久地停留在人世,好让她回报他所给她的一切,她要陪在他的身边。
“我还没回答你的要求。”她倾身向他,边说边把嫣唇轻轻覆上他的,并在他唇边低语,“我的答案是我答应你,只要你说,我全都答应。”
像是受了多大的感动般,殒星揽紧她的腰肢,将她更压向自己,仿佛什么都再也压制不住,他用力地吻向她,以舌挑开她的唇吻至深处,而俏脸上漾着一层薄薄红晕的震玉,只是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颈项,闭眼感受他的热情。
那一刻,她觉得他的身子不再寒冷,而正火热地燎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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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鬼祭开始了。
风儿似乎在婆娑的树影中传送着这句话,叶叶迎风呼唤中,众生似乎都听见了这个消息。
日头逐渐偏移向西方,奉师命离京寻找殒星的轩辕岳,在京外某郡的林荫道上缓慢地走着,四下一片炫眼的夕照金光,在林间的草木掩映下,光影闪烁。
竖起双耳聆听着风音,他知道,他离京猎鬼之事已传遍了大地,恐怕许许多多想找他报仇或是想借杀他而成名的鬼类或是妖魔,此刻皆已倾巢而出,但他并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