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桐眸底已经有了失望,她道:“将活人的头往水中按后又捞出,既不伤人性命,又能用那种窒息感来处罚人,这个法子,四年间你用过十数次。”
晋洮的哭诉声停了一瞬。
他缩了一下,哽咽道:“那,那都是些恶奴,他们欺负奴,奴这才……”
“小林也是恶奴吗?”慕青桐语气陡然加重,她无比失望道:“他被你这么处置那年才十四岁,不过是失手打破了茶盏,又恰好碰上你心情不好,直接就被拉了出去……”
“这次凌成落水,你虽没有起那要人命的心思,可命人去给他个教训的人是你,吩咐给那小厮喂哑药的人也是你。”
慕青桐直视着他,她道:“晋洮,公主府已经容不得你了。”
晋洮呆愣了一下,惊雷好似从脑袋顶上炸开,他再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以一种狼狈的姿态从床上下来,手脚并用爬到慕青桐面前。
“殿,殿下,我求您不要赶我走,”这个时候的他远没有了当初的骄傲,反而像是回到了四年前一般,他哭着道:“晋洮,晋洮为您放弃了所有,为您情愿被戳着脊梁骨骂,您,您不能这样,您不能这样啊。”
“为我放弃所有,为我被戳着脊梁骨骂,”慕青桐低头看他,眼底再没有了往日的纵容,而是一点一点掰开他抓住她小腿的手指,道:“四年前你挺身而出,我感念你的恩,所以你在公主府舒舒服服过了四年,这四年的日子,已经比你过去二十年在晋家过的都舒坦。”
可是他不该变成现在这样,变成这副草菅人命的样子。
他现在的一切,都是自己种下的果。
事到如今,他依旧不知悔改,慕青桐也不再说什么,她只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回晋家,二是去佛寺修行,为你曾经犯下的错赎罪。”
晋洮抬头望去,慕青桐此刻是他从未见过的绝情,他又看向窗外,外面泛着浓郁的黑,像极了此刻他的处境。
四年前他自甘堕落去做慕青桐的面首已经是丢尽了晋家的脸,若是回去只怕也是死路一条。
所以他微闭了眼,道:“晋洮愿去佛寺修行,乞求殿下余生,百病不侵,平安喜乐。”
可惜慕青桐已经连这最后的体面也不想给他了。
她道:“不用替我求,你只要记住,你是去赎罪的。”
晋洮没想过自己会落到这副田地,他抬头与慕青桐对视,恍惚中,好似又回到了四年前。
那时候他偷听了祖父与大伯的谈话,知道慕青桐那时的处境,他知道高高在上的公主面临着的难题,所以他瞒着所有人跑去了公主府。
他偷用了祖父的名贴去见慕青桐,那个时候的她刚刚大病一场,面色苍白,明明与他同窗五年,见到他时却明显带着回忆之色。
她说:“你是老师的孙子吧,叫……晋洮?你来有事?”
那年的晋洮既兴奋又害怕,他近乎虔诚地跪倒在慕青桐身前,他道:“我,我知道殿下现今缺一个面首,殿下,殿下可以考虑一下我,我,我有些身份,不能被轻易打杀,还,还有就是,晋家是文官清流,殿下若是强纳了我,也能引起一些争议……”
他说的结结巴巴,却明确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也精准把握住了慕青桐的需求。
所以后来他成了慕青桐的第一个面首,成了她后院中的晋洮公子,跟着她一路从中州到了东州,慕青桐从未亏待过他。
可惜不过四年,便已经是物是人非。
慕青桐允许他养好病再去佛寺,而等她从引梅堂出来,却又忍不住叹气。
不过短短四年时间,晋洮便变成了这副样子,甚至让她开始怀疑当年做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并且不知怎的,她有些想见连舟了。
脚步几番犹豫,慕青桐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没下那个决心,只是刚走了两步,忽然听得树叶一阵作响。
心底升腾起些不好的预感,转头一看,楚飞白倒挂在树枝上,朝着她扬起一个友好的笑。
“公主晚上好啊,”楚飞白颇为客气,道:“这是刚去过引梅堂?”
慕青桐很想说不是,奈何她的身后除了引梅堂就只剩下个她图省钱连灯都没安的大园子,若说是去了那里,只怕连自己都很难说服。
她只得扶额,道:“楚公子,劳请您帮个忙,这点小事就不要去告诉他了。”
本来就在生气,这要是再去告状,只怕要不得了了。
这一刻,慕青桐是真感觉楚飞白这么来去自如也是个隐患。
楚飞白:“您放心,我有分寸的,不过您也要注意些,咱连舟对您可是一片痴心,您这老做伤他心的事情,他嘴上是不说,心底可难过着呢,指不定晚上还要在被窝里偷偷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