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沈皎宫里已是戌时,皇帝与许多言一同回到了长央宫。方才一会子的功夫,许多言已下令让太医院去统计了宫里宫外是否有朝臣及家眷们感染了时疫。
一查倒吃了一惊,人数还不少。
“怪不得这几日早朝总有大臣称病。”李云溪道。
许多言,“这些抱病的大人们多在宫外。人烟聚集,难免传播得快些。宫里一向小心的紧,上一次时疫横行也约莫是十年前了。自微臣上任后,这还是头一遭。”
“还不是那叶家老四,今年十八,出阁前最后一个生辰了。”皇帝也翻阅着有关时疫的典籍,未曾注意到这位御前太医眼中的落寞,“宫里宫外的,连朕都去了,给叶相和显王的颜面。”
许多言隔着朝服抓了抓自己的膝盖,魂不守舍道,“是啊。叶家二郎、显王、晋王这几日都发了热。六王说身上酸痛,还需留观两日看看,”他笑道,“这都是去了四小姐生辰宴的。”
“叶家没给你递帖子?”皇上放下书,想起那日确实未在席间看到许多言,倒是看见了他弟弟许多语,“可大理寺卿也是到场了的。”
许多言搓搓手,化解着自己的尴尬,“我记得她的生辰,可她……”
言未尽,皇帝也明白了几分。“多言,这桩婚事,哪怕显王和叶四有一个人不情愿,朕都能去找母后商榷。”皇帝眼中透露着难得的赤诚,“可显王送她生辰礼时,她的满眼欢喜是装不出来的。”
“如今叶四过了十八,再过些日子就要到除夕,她与显王大婚也就是明年的事了。多言,来日若有好姑娘,朕一定替你相看……”
许多言的心本来就如一堆被烧透了的灰烬,被皇帝这番话轻轻一戳,灰烬瞬间又滚成了烟沙,迷了他的双眼。他压着苦涩,破颜一笑,“我瞧着沈大姑娘就不错!要不圣上下回正式引见与我?咱俩往后就成了连襟啦!”
皇帝狠狠瞪了他一眼,“朕真是白担心你!”
“臣开的方子能预防一些。这次的时疫,咱们这些青壮的到不怕。要当心的是幼童和上了年纪的。太后娘娘,几位太妃,还有八王九王及年幼的长公主,都需格外加小心。这要是不慎落下病根儿,虚空了内里,以后都要三病两痛。”
“唔……”他有些得意,“但是圣上您且稳下心,经过微臣这些年暗下的悉心调理,您这身子内里如今厚实着呢!”
“可朕的隐疾还是……”
这隐疾,皇帝自己若是不开口说,即便是与他亲厚如许多言,也是不方便主动提及的,他铁了头皮道,“这些日子与昭仪还是?”
皇帝摇摇头。
许多言思忖一会儿,道,“这种隐疾,多的是能行事而不……”他不知如何说下去,又换了种说法,“然则圣上经行顺畅,问题是出在了不能行事上。此症状常见于上了岁数的,您这又正当年……”
最后,他痛定思痛,抱拳道,“请陛下再给微臣些时日!”
见皇帝半天不作响,他又小心试探道,“陛下,可是因为此事心神不宁?”
皇帝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停滞了片刻,四下只有许多言和刘尚武,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叹了口气,“倒不是因为此事,毕竟朕还年轻。是我着实不知如何面对沈大姑娘……与她的情谊。”
皇帝垂眼,轻轻用茶杯盖刮着杯沿,缓缓道,“那日我撞见……”
“陛下,自称‘朕’呐。”刘尚武的强迫症都犯了。
“那日朕撞见云漪逼问她沈大姑娘为何心悦显王,大姑娘曾说过,因为显王是她幼年流离乡野时的玩伴。”
“其实那人是朕,并不是显王。朕幼时无忧无虑,是个活泼开朗的,全然不像肖灿,从小就一肚子坏水儿……”
皇帝的脸颊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红晕,可吓了许多言个好歹,“圣上,咋的了?这么一会儿就让沈姑娘传染啦?”
刘尚武只道又是个不解风情的,对着许多言挤眉弄眼,“我家陛下怎地都还是……少年,就是少年,许大人可懂?”
许多言,“我不明白啊,陛下。您难道觉得沈大姑娘其实中意的是您?”
皇帝点点头,带着帝王不该有的腼腆,“现下好在,她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心。她一辈子认不清也就罢了,若是哪日幡然醒悟了,再与我告白、与我袒露心迹,又要非我不嫁,我只会伤了她。”
另外二人霎时哑口无言。
许多言假装咳嗽了两声,“陛下,我给你也开个方子啊,你现在这个样子特别像脑袋烧糊涂了。”
大总管也打岔道:许大人给奴才也开一副吧,奴才得康健着才能伺候陛下呢,陛下确实有些糊涂了。
“陛下……这个早朝最近就别上了,以免人多聚众,交叉感染……”
总之无人再想听皇帝那曲折离奇的心路历程。
皇帝却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我不能对她太好,不能让她心生奢望,我不仅要独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