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从右一惊:“没留活口?”
谷雨苦笑道:“倒不是下官不听命令,实在是事发突然,来不及反应。”将虎子刺杀邓文翰的事三言两语说了。
潘从右叹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邓文翰作恶多端,没想到最后却死在自己人手里。”
谷雨道:“我原本想去寻找曹将军求援,哪知道”
“哪知道咱家却不请自来了!”粗狂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潘从右定睛一看,登时喜道:“克攀!”
来人正是曹克攀,原来他在营地苦等良久,始终不见潘从右,心中不免泛起嘀咕,直等到夕阳西下,与潘从右约定的时间已过,曹克攀已等得毛了心,他身家性命全系于这位爷身上,自然不敢怠慢,当即点齐人马一路急行扑向县城。
哪知官道之上恰好遇上谷雨,潘从右深感城中人手薄弱,为防李惟忠狗急跳墙,此番派遣谷雨一为追踪邓文翰,二则是回营地救援。
两人官道相见,自是说不出的高兴,谷雨记挂着潘从右安危,率领曹克攀部气势汹汹杀了回来。
曹克攀所率五十余人均身着便装,谷雨见城门安静如初,不确定潘从右是否有危险,当即与曹克攀商量扮做平民,排队入城。
一路走到值房门口才遭遇少许抵抗,曹克攀二话不说当即拿下,直到看到潘从右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拱手道:“大人,您让克攀等得好苦。”
潘从右见他一脸哀怨,不禁
好笑道:“你来了,老夫也就放心了。”
小白看着潘从右,直到此刻才看到老头儿真正放松下来,他才恍然方才的潘从右其实并不如表面上那般轻松,小白因为与邓文翰照过面,所以实施抓捕的只能是谷雨,邓文翰身为匪首,武艺莫测,谷雨究竟是不是对手?李惟忠若是拼死抵抗,正如他所说,这区区十余人未必是他的对手,狗急跳墙之下,有没有可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不是决策者,可以不去考虑这些问题,但是潘从右需要考虑,他必须要为每一环节可能出现的差错承担责任。
小白跟随这位老者日久,越来越能体会到他的沉重。
县衙,灯火通明。
十二位书生战战兢兢走了进来,堂上端坐的正是巡察御史潘从右。
“威武!”壮班喊堂威。
两侧端坐的官吏脸色整肃,表情有喜有悲又怒有忧,潘从右将所有人的表现尽收眼底,惊堂木一拍:“各位!”
堂上瞬间安静,落针可闻。
潘从右沉声道:“本县县试舞弊一案风波不断,本官途经此地,恰巧遇到此事,身为巡察御史,为国分忧,责无旁贷,既然看到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于是乔装打扮混入县城,终将此案查明。”
官吏这才知道这位钦差大人的真实目的,一时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潘从右又道:“高邮知县邓文翰主导县试舞弊,收受傅通等人巨额贿赂,伙同本县教谕季
华清等人将唐定钊等人试卷李代桃僵,证据确凿,枉顾国法,罪无可恕!”
众官吏再次哗然,潘从右将案前的卷宗展开:“范东!任强!”一口气念了五六个名字:“出列!”
这几人中有官有吏,抖抖索索地走到堂下,跪倒叩头,口呼冤枉。
潘从右冷哼一声,将手中卷宗扔到几人面前:“冤枉?认得这上面的笔迹吧?”
几人慌张拾起,但见那卷宗陈旧,记录的是历年参与县试舞弊中参与的共犯,那笔迹分明便是邓文翰的。几人辩无可辩,哭天抢地请求宽恕。
潘从右绕过书案走下来,将那卷宗捡起来:“国家抡才大典,每个人无论贵贱贫富,都有公平的机会翻身改命,尔等凭什么可以任意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几人磕头不止,潘从右眼中冒火:“唐定钊,原定县试案首,被傅晋闲取而代之,计收十二万两。”
唐定钊脸现悲戚,眼角泛泪。
潘从右压住火气:“单煜青。”
一名老者自那十二人中排众而出:“大人,学生便是单煜青。”
潘从右注视着他苍老的面孔,目光中忽地多了一丝情绪:“单煜青,县试第二名,取代你的人叫黄志斌,家中也是富户,九万两银子夺了你的名次。”
老者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晌露出一丝苦笑,生活的苦痛让他比年轻人更加具备逆来顺受的能力。
潘从右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万历十四
年,邓文翰在高邮走马上任,当年县试案首便是你。”
老者蓦地瞪大了眼睛,潘从右声音打颤:“邓文翰设计夺了你的名次,自此之后你历年榜上有名,但每次都被以重金转卖,这才是你屡屡不中的原因。”
堂上所有人都被惊呆了,那老者难以置信地看着潘从右,那眼神令潘从右不忍直视。
老者胸前剧烈起伏,哇地一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