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门,清晨的曙光照耀在城墙之上,随日升逐渐向墙头攀升。城外等候的路人身上多了份暖意,他们活动着腿脚,眼巴巴地等着等着城门开启。人群的后方站着几名高大的汉子,身着灰色短靠,簇拥着一对年轻男女,静静地等待着。
那对年轻人中的男子看上去十八九岁,长得浓眉大眼,身穿无领斜扣大襟衣,束腰带打绑腿,女子看起来则小得多,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长得娇小俏丽,上身穿无领镶边绣花衣,下身着镶边、绣花或数纱宽脚裤。
这身异域风情的行头与中原衣着大相径庭,登时吸引了身边路人的注意,少女注意到了这些关注,倒不怎么害羞,黑白分明的一双眸子转动,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嘻嘻笑道:“阿哥,有不少人看我们呢。”说的却是西南官话。
男子蹙着眉:“少说话。”少女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身前一名高大的汉子回过头来,笑道:“阿彩,等你阿哥将事情办完了,就在京城住两日,这城中热闹非凡,好玩的东西多着呢。”这人长得瘦脸薄唇,说话时眼珠乱转,一看就是个精明人。
少女喜笑颜开:“念文哥哥是京城人,能不能带人家去城里好吃的好玩的地方转转,人家还要给阿爹阿娘买礼物呢。”
邹念文笑道:“好,事情办完了就带你去,你说呢,宝翁?”
叫宝翁的男子正是阿彩的亲生
哥哥,见邹念文盯着自己,勉强笑道:“正是如此。”
“咚咚咚!”钟楼之上三声沉重的鼓响,永定城门开启,官兵涌出手脚麻利地铺设拒马,放下吊桥。早已等得不耐烦的行人迫不及待踏上吊桥,穿过护城河,守兵挥舞着武器维护秩序:“排成一队,不要乱,不要挤。”
城内的凉棚下,巡城御史将对面的两杯茶斟满,自己又倒了一杯,边享受着春日晨光边道:“小秦捕头,这几日天天守在这儿着实辛苦,这里有我看着出不了茬子,你寻个空子回去歇会儿。”
秦广胜摇了摇头:“没事。”
他身边坐着一名年轻女子,同样身穿公服,虽然着男装,但是眉眼清丽,素雅干净,手脚麻利地将茶杯递到秦广胜面前,又取过一杯捧在手中暖着手。
秦广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来往的行人,嘴中说道:“还适应吗?”
女子一怔,这才意识到对方是在问自己:“还好,不用奔波劳累,只是枯坐静候多少有些无聊。”
城门洞中,邹念文松了口气,回身给宝翁递了个眼神,兵卒面无表情地喊道:“下一位!”
宝翁点了点头,学着邹念文的样子将路引递了过去。兵卒接在手中,眉毛顿时拧了起来:“给我拿下!”
宝翁一惊,只见身边顷刻间汇集了四名守兵,手握钢刀保持着警戒将宝翁包围了起来。邹念文身旁的汉子脸色一沉,手下意识地便
要往腰间摸去,邹念文屈指在他胳膊上迅捷地弹了一记,那汉子猛地一疼,忽然警醒过来,抬头正迎向邹念文阴沉的目光,他心中一寒低下了头。
邹念文已一个箭步抢出,陪着笑脸:“军爷军爷,有话好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们要做什么?!”阿彩气得柳眉倒竖,一副要拼命的架势。邹念文伸手拉住阿彩的胳膊:“别闹!”
转回身指着宝翁,向兵卒道:“他,我的朋友,军爷有话跟我说。”
秦广胜端起茶水正要往嘴边凑,眼睛忽然眯了起来,只见一队兵卒押着七八人走了过来,他将茶杯放下站起身来。
队正走得近了,拱手禀道:“大人,这几人是从云贵来的。”
邹念文忙将几人路引毕恭毕敬地递到御史手中,御史匆匆过了一眼便交给秦广胜,秦广胜翻动着路引:“你叫宝翁?”
宝翁压抑着心中的恐惧,僵硬地点了点头,秦广胜快速翻阅着路引中的信息,头也没抬:“来京城做什么?”
“大人,他是...”邹念文笑道。
“没问你,”秦广胜瞄了他一眼,邹念文收敛起笑容,讪讪地站在一旁,宝翁战战兢兢地道:“小的来自播州,是东乡坝寨主当翁的大儿子,这是我的小妹阿彩。”
“哦?”秦广胜与御史对视一眼,神情俱是一凛,播州吐司杨应龙于前年冬季举兵作乱,朝廷忙于朝xian之役,并未将其放在心
上,军事部署不足,原本以为他仅是像万历二十一年那般小打小闹。没成想杨应龙肆无忌惮,寻机攻城略地,消息不胫而走,京城之中消息灵通者凡众,坊间早已有所耳闻。
邹念文压低了声音道:“家翁是兵部郎中王立琦,小的受命将两人从播州秘密带回京,法不传六耳,大人见谅。”
秦广胜心中微惊,将路引收了起来:“例行公事,但凡来自云贵一带均须搜身验看,男子随我来,小彤——”
那名女捕快答应一声走向阿彩,秦广胜道:“女子跟着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