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广场之上兵丁黑压压的一片,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江湖悍匪、陆忠的人、郭丘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没死没伤的也早逃之夭夭,谷雨从一张张脸上看过,有惶恐、有忐忑、有愤怒,杀意盈盈、善意欠奉。
谷雨运足气力,忽地舌灿春雷:“朱常洛为图一己私利,京城之中施行蛊毒,致使城中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更阴谋杀害当朝三殿下,顺天府快班捕手依律将其缉拿归案,尔等速速投降,前往法司投案自首!”
郭丘听得浑身一震,朱常洛更是流露出绝望之意。
“慢着!”林中忽有一个声音喊道。
谷雨一惊,举目远眺,只见从林中走出一名身着官服的老者,正是首辅杨志皋,身后陆陆续续走出十余名官员,尽皆穿着补服,神情肃穆,这阵仗比上朝时还要齐整。
朱常洛如遇救星,放声大喊:“阁老救我!”
谷雨也慌了神,他不知所措地看着一众官员由远及近,兵丁在郭丘的示意下让开道路,杨志皋站在台下,看着惶恐的朱常洛,心中默默叹了口气,颤声道:“殿下,你瞒得我等好苦啊。”
朱常洛得赵先生面授机宜,早把机关算尽,若计划不如预期,那便不得不拖众官下水,即便陛下听闻此事,但法不责众,也不能当真将朝堂官全数清除干净,公务总要有人处理,江山总要有人辅佐,陛下就算再疏狂,也不敢如此冒险激进。
而这些官员皆是全力主张陛下尽早册立为朱常洛为太子的忠诚之士,朱常洛经赵先生点拨,用起来毫无心理负担,不得不说也是另一层面的恃宠若娇。
谷雨注视着台下的老人,收紧了手中的刀。
杨志皋拱手道:“小友,我乃杨志皋。”
他不说官职只说名姓,谷雨却已知晓了他的身份,同时心中大震,抿紧了嘴巴没有说话。
杨志皋道:“今日率众前来,所求不过只有一件事。”
谷雨道:“你让我放了朱常洛。”
“你很聪明。”杨志皋点点头:“殿下是未来大明之主,百姓拥护爱戴的君王,决不能被捕入狱,平添污名。”
谷雨气笑了:“他利用蛊毒戕害京城百姓,因之受伤死亡的不计其数,更设计骨肉相残,天下可有这样卑鄙无耻之人?”
朱常洛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尤其是当众说出直教他颜面扫地。
杨志皋面现愧色:“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说些你不知道的可好?”
谷雨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杨志皋道:“去年开春黄河决堤,原武、阳武、开封等地发生水灾,死伤以千人计,无数家庭流离失所,流民安置、治水工程至今仍未结束...”
谷雨一怔,不明白他为何谈起远方的水患,杨志皋继续道:“贵州播州土司杨应龙在南边蠢蠢欲动,根据当地锦衣卫的回报,杨应龙私下与播州其他土司大族暗中勾连,随时准备起兵造反。
”
杨志皋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露疑惑的谷雨继续道:“我大明入朝作战每年费帑金一百余万,而朝廷苦苦支撑寅吃卯粮,今年再无余钱支应,战场之上的我朝士兵将要面临兵器、粮草、药品匮乏的局面,而战场之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谷雨一个小小的捕快,如何能知道朝廷的军国大事,他在富庶安宁的京城出生长大,自以为这大明便是天下最优渥安全的所在,此时经杨志皋的口才知道他的国家实已到了千疮百孔的境地,他越听越是心惊,截口打断道:“住口!”
杨志皋道:“还要我继续往下说吗?”
谷雨摇了摇头:“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杨志皋道:“大明身处内忧外患,但这却不是最着急的事情。”
谷雨疑道:“那是什么?”
“最要紧解决的不在东,不在北,却在这朝堂之上。”杨志皋苦涩地道:“陛下独宠郑贵妃,甚至为此准备废长立幼。你知道殿下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谷雨摇了摇头,杨志皋的目光转向朱常洛:“郑贵妃仗着陛下恩典骄纵跋扈,怂恿陛下将殿下生母王贵妃打入冷宫,母子常年不得相见。又在后宫拉帮结派妖言惑众,好似陛下真的要将皇位传于三殿下一般...”
朱常洵听到杨志皋谈及生母且言辞多有不敬,气得火冒三丈,只是此时强敌环伺他只能硬生生压住火气,杨志皋又道:“后
宫奴仆为她谎言欺骗,对大殿下多有不敬,冷落怠慢更是家常便饭。十冬腊月太监欺负他,连棉被也不予准备,火炭能拖则拖,若不是王公公将此事告诉我...”
“不要再说了!”朱常洛忽然声嘶力竭地大喊。
杨志皋为了救他口不择言,将他最不堪的一面公之于众,这对自尊心极强的朱常洛来说不吝于一场羞辱。
谷雨看着他的后脑勺,身前的男子论年岁比他大了几岁,身高却远远不及他,一股莫名的酸楚席卷了谷雨的内心,杨志皋道:“皇帝倒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