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房,杨达伸展着两臂走了进来,昏黄的油灯下还有几名差役没有下值,低声交谈着什么。瞧见杨达进来纷纷打起招呼:“小杨,怎么还不走?”
“走?”杨达撇撇嘴,苦笑道:“今日怕是要在大牢里待半宿。”
“你走不了,拖着我们几个老哥们也不让走了是吗?”一名中年差役笑道:“你小子没影没伴儿,忘了老哥哥们都是有家有口的人了?”
杨达正要说什么,院外传来脚步声,杨达住了嘴扭头看去,却见两名身着长袍的郎中背着药箱走了进来:“官爷见礼。”
杨达下意识地回礼:“您几位是?”
为首的正是小成,他笑意吟吟道:“酷暑炎炎,正是心浮气短之时,差爷们日夜奔走,还要注意身体。”说着将药箱解下,将白瓷瓶中的药丸磕在掌心递了过去。
几名差役不敢怠慢,先行谢过才小心翼翼地从他掌心中各取一枚,抄过案上的水碗匆匆送服下去。
“每年总要你们费心,”杨达客气道,也取了一枚:“上个月我记得东壁堂的先生已遣人送过解暑药,实在受之有愧。”
小成笑道:“哪里话,你们奔波劳累保民平安,我们能做的不多,差爷就不要客气了。”
杨达将药丸塞入口中,仰脖咽了下去。
小成目光诡谲,见杨达吃了药这才拱手道:“你们忙,不叨扰了。”
杨达将小成两人送到门口拱手作别,直到两人走远这才将门关上,那中年男子道:“小杨,到底有什么事痛快说,弟兄们赶着回家吃饭呢?”
杨达面色阴沉:“各位晚饭怕是吃不成了。”
灶房中忙成一团,夏姜领着人站在灶台后将面缸的盖板打开,正用水舀子快速向药箱中装填,门忽地被打开,那小师傅一个箭步迈了进来,房中的情景令他大吃一惊:“你...你们这是做什么?”
郎中们也吃了一惊,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小师傅忽然意识到了危险,转身就要往后跑,门后忽地窜出一人,正是那叫海平的年轻郎中,双手快速伸出托在小师傅的后颈,右指在他后颈靠近脊椎的地方狠狠挤了一记。
那小师傅还待挣扎,忽觉眼前一黑,两眼翻白,身体软绵绵扑倒在地。
夏姜目瞪口呆地看着海平,海平也有些迟愣,战战兢兢地俯下身子,伸出两指在他鼻端试探,尔后才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郎中们看向他的神色带着古怪,海平哂笑道:“风池穴中者当即昏厥,某下手有分寸,出不了人命。”
夏姜回过神:“将门关了。”
“哎。”海平答应一声,将门板合上,这一次记得上了门闩。
那郎中将药箱背在背上,登时矮了一截,疼得他龇牙咧嘴:“师叔祖,够了吧?”
夏姜用手托在药箱底量了量,入手的分量相当可观,她沉着脸点点头:“一会儿听我号令,绝不可恋战。”
郎中道:“但凭师叔祖吩咐。”
府衙门口的弓兵见夜色中一队官军耀武扬威而来,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刃,戒备地看向来人。
“诸位兄弟,咱们是五军都督府的。”领头的一名武官长得人高马大,距离府衙还有一箭之地便高声亮明身份。
弓兵松了口气,为首的队正扬了扬手,弓兵放下武器,队正拱了拱手:“敢问是哪一府的?”
武官答道:“中府赵将军麾下。”见队正眼神望向身后,打眼一瞧不远处仍有看热闹的百姓,他提高了音量:“应天府恶吏谷雨道德沦丧,致人性命,我家将军看不过眼代为审问,如今谷雨已供认不讳,证据确凿,特将案犯送归府上。来人呐!”
“有!”身后两名兵丁齐声应道,爬上囚车将谷雨硬生生拽了出来。
谷雨浑身酸痛难当,好似散了架,狼狈地随着两人走下囚车,推推搡搡来到队正面前。
那队正透过他蓬乱的头发看了看,却是谷雨无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待我禀明...”
“不必了。”声音自身后传来,队正扭头看去,却是快班的杨达,身后则跟着五六名差役自角门走出。
谷雨霍地抬起头,杨达的目光在黑暗中与他对视片刻,随即扭过头看向队正:“赵将军早已托人带了口信,把人交给我罢。”
队正松了口气:“案犯归捕,正是杨捕头的职责。”
杨达从兵丁手中接过谷雨,那武官道:“赵将军嫉恶如仇,行事举动稍有过火,将军说了改日定当登门拜访,给府尹大人赔个不是。”
杨达道:“我待大人谢过赵将军。”将谷雨拽起转身便走。
武官望着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角门里,却仍没有离开的意思。队正奇怪地看着他,武官淡淡地笑了笑:“累了一路,歇歇脚再走。”
“哗啦...哗啦...”脚踝间的镣铐在地上拖拽,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