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丰八年,临春城,云泉镇。
七月的热浪在日头落下之后依然威力不减,整个镇子仿若一个蒸笼,连树梢的蝉鸣都有气无力。
快到宵禁时刻,潺潺流水声在空旷冷清的清溪街回响,街道上的店铺大都关门闭户,只余最尽头一家香烛店。
沉重老旧的门板“吱呀”一声被人关上,姜繁提着灯笼出来,转身准备落锁。
白日里人来人往的市集此时悄然无声,忽然,姜繁似乎听到有人喊她。
“阿繁!阿繁——”
姜繁循声看去,一道人影快步走来,手上挎着小竹篮,另一只手用力挥舞。
待走近了,姜繁才认出来,是桥头巷的秋花婶子。
“阿繁,先莫要落钥,今日婶子家里事忙,才想起来没有香烛了,明日就是十五,要去土地庙的,这不,着急忙慌地跑来找你,你再开开门,让婶子买点。”
秋花婶子脚步匆忙,出了汗拿帕子去擦,又蹭乱了发髻,说这几句话还需大口喘气。
姜繁看了眼天色,昏黑的夜色即将吞没最后一点白光,她又将门打开,提着灯笼进去。
“婶子可要快点,我家里阿奶等着,回去晚了要忧心的。”
“哎,哎,婶子省得。”秋花婶子连忙跟进去。
秋花婶子只需要买香和烛,姜繁便提着灯笼为她照明,这铺子里都是易燃物品,可得小心着。
秋花婶子很快挑好,付账时抬眼往旁边瞧,暖黄烛光映在姜繁白皙秀雅的脸蛋上,不由得感叹一句,真真是个水灵的小娘子。
“婶子下次可不要这么晚再来了,这天黑了路不好走,错过宵禁被抓是要罚铜钱的呢。”
姜繁将她买好的香烛递过去,又问道:“可要个灯笼?”
秋花婶子摆摆手:“不用不用,婶子住得近,还是你自个儿用,小娃娃走路可得当心。”
她没带灯笼也不能要姜繁的灯笼,她摸黑走路摔了不打紧,这小娘子是姜家的命根子,摔了可不得了。
秋花婶子帮着姜繁关上门,“你平日里早些关门,都说有些不好的东西喜欢在日暮时候出来,你小娃娃眼睛灵,别被吓着。”
姜繁笑道:“我关门早些,婶子今日便买不到香烛了。”
“买不到便买不到,我不会找人匀一点,下次,你就让晚来的人吃个闭门羹。”
秋花婶子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姜繁,声音爽朗干脆。
说罢,两人准备家去,秋花婶子眼尖地瞧见远处又有人急急忙忙地赶路。
“瞧,那还有一个赶着宵禁的人呢。”
远处是个妇人,一步三回头,双手护着微微突起的腹部,在寂静的街道显得身影萧瑟。
秋花婶子脸上的笑意落了下去,叹口气:“唉,是来庆家媳妇啊,这来庆进山好些天了,可不让人挂心嘛。”
姜繁脚步微顿,来庆叔进山了?
云泉镇靠着云雾山,那云雾山绵延数百里,深山老林里危机四伏,只有住在山里的山民才敢进去,来庆叔怎地进了山?
不待姜繁细问,秋花婶子推了推她:“天色晚了,快些家去。”
“哎。”两人就此分别。
清溪街因一条小溪穿过而命名,姜繁踩着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耳边是细密清脆的溪流水声,偶尔能听到几声蝉鸣和蛙叫。
若是再来股清风,便更加宁静惬意。
明月高悬,夜色四起,姜繁将桑皮纸灯笼抬高一点,照亮前路。
烛光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蔓延入那昏暗中。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已来到这个世界许多年,从牙牙学语到如今,姜繁已然十岁。
可能是她的孟婆汤参了假,姜繁依稀能记得上辈子的车水马龙,高楼大厦,只再细想却似隔雾看花,看不明朗听不清晰。
所幸姜繁并不执着,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生她生于云泉镇姜家,便只是姜家阿繁。
姜家只有她和阿奶相依为命,她还要撑起门庭养阿奶呢。
想到在家等她的阿奶,姜繁脚步加快了些。
姜家就在清溪街背面的夕水巷。打眼一瞧有棵高大的枣树的院子,那就是了。
那枣树枝繁叶茂,绿色的枝丫挂在老旧的院墙上。
院墙下姜阿婆坐着,打着蒲扇,时不时往巷子口瞧。
“阿奶,阿奶。”不一会儿那挂在姜阿婆心里的人就小跑着过来了。
““哎呦,慢点儿,多大人了,还毛毛躁躁的,回头别摔着。”姜阿婆接过姜繁手里的灯笼,仔细提着灯让她进屋。
“饿了吧,灶上我估摸着时间给你下了馄饨,你昨日就想吃的鲜虾胖馄饨。”
姜阿婆掀开锅盖,热气带着食物的香味扑面而来,光是闻闻便能想象到鲜嫩虾肉和光滑面皮的美味。
“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