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水巷,姜家。
姜阿婆做酸菜鱼实在一绝,色味俱佳,姜繁不可避免地吃撑了。
于是姜阿婆搬来椅子,与姜繁坐在枣树下歇凉消食。
姜繁靠在姜阿婆怀里,说话时闷声闷气:“阿奶,若有一天,你得到一个宝物,可长寿青春,你想吗?”
今日碰见的狐妖,到底还是对姜繁有了影响,白日里事情占了手无暇细思,闲下来总是会想起狐妖留下的那句“还会来寻你的”。
虽说她当下并不会受其蛊惑,但第二次呢?第三次呢?万一狐妖拿阿奶性命要挟呢?
姜繁只是普通凡人,连抵抗毒蛇都勉强,更何况有妖法的精怪。
“青春是甚?”姜阿婆将姜繁的沉闷瞧在眼里,手里依旧慢悠悠地摇着蒲扇。
“这世间的真真假假,生老病死,悲欢离别,都是青春。”姜阿奶声音平静,“唯心不悔耳。”
姜阿奶抚摸着姜繁的发髻:“莫要害怕衰老,也莫要担心死亡。此为规则秩序,只要活在当下,心不悔便好。”
“阿奶可不需要长寿。”
她的寿命从姜繁出生的那刻起便注定了。
姜繁她娘生她时难产,稳婆接生了半夜,最终抖着手说恐怕会一尸两命。
姜阿婆送走了稳婆,亲自迈入了产房。
床上的产妇大汗淋漓,有气无力,拼死生下来的婴孩却毫无生息。
姜阿婆那时满心悲愤,她不甘心,实在不甘心。
她一生坎坷,家道中落,背井离乡,人到中年捡到了一个儿子,有了一段温馨时光,最终还是亲缘薄浅。
儿子地动遇难,儿媳受惊难产。
姜繁她娘濒死前话都说不出,人参片,黄纸符,吊不起她一口气,只微睁的双眼盯着婴孩,生命与泪一并消逝。
姜阿婆年轻时求神问道,成为山神的信徒,为神明代言,却救不了儿子儿媳。
以禁术唤来姜繁一条命,是姜阿婆的私心,任何代价她都甘之如饴。
“嗯,阿奶我晓得了。”姜繁眼眶湿润,只声音瓮瓮地回答一句。
姜阿婆无奈地笑,像小时候哄睡一样轻拍着姜繁的背。
她知道姜繁在哭什么。
姜阿婆从小便告知姜繁,阿奶总有一天是会离开的,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莫要为此忧心。她希望离开的时候姜繁是安心的,而不是惶恐的。
时光如箭,岁月如梭,她也陪不了姜繁几年了……
到底不再是三岁小儿,姜繁难过了一会儿便平复了心情。
她将狐妖的事情告知姜阿婆:“她还会再来吗?”
“再来也不怕。”姜阿婆摇蒲扇的频率未变,看向姜繁的眼神带着笑意,“我们阿繁,是有神明关照的呢。”
姜繁抬头看阿奶,以往阿奶说这句话,她都以为是句吉利话而已,今日再听到仿佛多了一层含义。
“好了,快去睡吧。”姜阿婆约莫着歇得差不多了,将她赶回房,“下次可莫要憨吃了。”
姜繁抿嘴笑笑,从善如流回房了。
第二日刚刚辰时,从舅家归来的秦晓雪便来到姜家,还带来了红鸡蛋,“我并未食言吧?”
那鲜艳的红鸡蛋放在桌上,姜繁当即敲开一个当朝食吃了:“嗯嗯,还是晓雪姐带来的鸡蛋好吃,我自家煮的就没这么香呢!”
姜阿婆嗤笑,拉着秦晓雪坐下:“莫要理她,晓雪吃了没,一道吃点?”
秦晓雪顺势坐下,摆手:“阿奶你们吃,我吃过了才回的,我舅家办酒,剩了好些菜,很是丰盛呢!”
“我就是来找阿繁的,我等她一道去清溪街。”秦晓雪将手上的竹篮掀开给阿婆看。
里头摆放着一些绣线,绣花剪子等物件,秦晓雪时常与姜繁一道去,姜繁看铺子,秦晓雪就在铺子里做绣活。
姜阿婆便不再勉强,寒暄道:“你舅家是新得了儿子还是闺女啊?”
“是儿子,我去瞧了,生的可胖乎了!”
“胖乎好,胖乎好,小娃娃胖乎才康健。”姜阿婆笑眯眯的。
“嗯嗯,我舅母也说他好带的很呢。”秦晓雪点头。
两人就这么一人一句,待姜繁吃完收拾好,秦晓雪便和她手拉手去了清溪街。
清溪街和往日一样,热闹得很。
秦晓雪坐在光线好的位子,一边做绣活一边与姜繁闲扯。
她惯常爱打听这些:“阿繁,近日镇子上有发生什么事没?”
“你也才离家一日,能有什么事。”姜繁坐在柜台处整理。
秦晓雪轻哼了一声,低头专注做绣活。
夏日的高温实在是耐不住,秦晓雪没多久便归家了,两人约好明日再来,只剩姜繁在铺子里用蒲扇散热。
日头落下,姜繁也落锁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