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宗的疑问,同样是其他人的疑问。
炸掉松州城不难,这几年大唐积攒下来的火药已经堆成了小山。
火器局的能工巧匠们更是将各种火药开发到了极致,不再仅限于小陶罐装的火药弹或者几公斤重的火药包。
搭在弓箭上火药箭,以及投石车所用的重量超过一石的火药包,亦或者是开山裂石所用的火药管。
尽管这些火器依旧没有脱离冷兵器时代的桎梏朝后世的火枪大炮发展的趋势,但不可否认,大唐的弓匠依旧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创造性的一群人。
有这么多物种丰富,远程进攻的火药,炸掉松州城确实不难。
但,谁能保证吐蕃大军一定会进城?
迎上众人疑惑的目光,李让不由得叹气道:“无妨,不管吐蕃军进不进城,臣都会营造出大唐守军败退的假象,臣的主要目的也不是炸松州城,而是要引诱吐蕃大军渡过沱水。”
李道宗瞬间神色大变,失声道:“混账,你想炸掉小狼山?”
这话一出,李世民和李靖也是悚然一惊。
李世民一脸阴沉地看着李让,问道:“这主意,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迎上三人阴沉至极的目光,李让露出一脸便秘的表情,然后诚实地点点头,“不如此,不足以将吐蕃大军拦在高原之下。”
李让此言一出,李世民,李道宗,李靖三人的表情都变得异常难看。
尤其是李道宗,脸色更是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因为李让这个计策,当年他送龙陵出嫁路过兰州之时,李让便跟他提过。
彼时他与李让站在高处俯视兰州,他提出了以水攻之的法子来破开兰州,这个法子,本质上还在战争的范围,因为城池的争夺之战,以水攻也好,火攻也好,都损不了城池的根基。
并且他提出的筑坝拦水,也符合兵家围三阙一的要义,既给城中百姓留足了逃离的时间,也给城中守军留足投降的机会。
水,更像是一种威慑。
而李让提出的法子,就是直接炸塌兰州后山,将整个兰州从地图上抹去,可谓是简单又粗暴。
他当时一听,就觉得遍体生寒。
因为这已经不属于战争的范围,而是赤裸裸屠杀,应该说是比屠杀还要残忍的活埋,活埋一座城,他光是想想都觉得心在颤抖。
旋即他狠狠的教训了李让一顿,因为他觉得李让的杀心太重,心思太阴毒。
是的,李道宗,大唐的宗室名将,杀人如麻的杀神,觉得李让的杀心重,心思太阴毒。
他还以为,他教训了李让一顿,陛下又把他放逐去江南磨炼了两年性子,李让心性已经逐渐变得沉稳,却是没料到李让今日又旧事重提。
半晌之后,李世民忽然开口道:“不行,我大唐乃是仁义之师,若是做出如此行径,四海诸国会如何看待我大唐?”
这话一出,李靖也皱眉道:“李县侯,兵者乃为诡道,并非无道,你这番阴毒的心思是跟谁学的?”
李靖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唐俭。
唐俭勃然大怒:“李药师,你什么意思?”
李靖皱了皱眉,也不搭话,显然是不想和唐俭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但被李靖这么一搞,场中所有人顿时下意识的将怀疑的目光看向唐俭。
他们有理由怀疑李让是跟唐俭学的,因为纵横家就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见状,李让轻声开口道:“陛下,诸位公爷,此事与唐伯伯无关,完全是小子自己的想法。”
“你自己的想法?”
众人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着李让,似乎要将他的心肝脾肺肾看个通透。
“在小子看来,死道友总好过死贫道,既然有更好的办法应对,又何必靡费人力物力,用我大唐人的人命去填呢?”
李让继续开口,但一开口就让殿中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殿中所有人,几乎每个人手上都有着成千上万条人命,但他们已经习惯了把自己放在正义的一方。
陡然听见李让如此赤裸裸地将那些本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话说了出来,顿时让他们心里生出一股荒诞的感觉,就好像从小接受的普世价值观崩塌了。
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所谓的师出有名,习惯了所谓的以有道伐无道,更习惯了任何时候都将自己放在道德制高点。
包括李世民,杀完哥哥杀弟弟,杀完兄弟还提着兄弟的头颅到老爹面前逼宫。
即便如此,对外解释的时候,他也是咬死的是兄弟先对他下手,他是被迫自卫反击,永远将自己放在弱势的地位上。
李让这句死道友不死贫道,实在是有些挑战到了他们的底线。
或者说不是挑战到了他们的底线,而是将他们内心之中的阴暗,猥琐,那些人性的自私,恶,都给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