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两杆长枪和一根狼牙棒在城头不断闪现交击,争斗在持续,拓跋俊的心情却并不美丽,他发现自己的长枪越来越无法给这两名少年造成任何的伤害。
反而有些时候,两名少年手中的兵器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偶尔能惊出自己一身冷汗。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攻陷北城最佳的时机,作为车师部名将,他万分恼火。
“隋将军,你带的这些兄弟从前不过都是些仆从军,在那些高官显贵眼里,就是最低等的人,为什么拼死也要给他们卖命,不如加入我车师部,给你一个万夫长怎么样?”
枪来棍往,拓跋俊仍有间隙说话,他很佩服这个手持狼牙棒的少年,而且他也知道北城上的军队和御奴城不是一体的,如果可以说降,那拿下御奴城将不费吹灰之力。
“侵略,不被原谅。”隋唐咬着牙关,狠狠的吐出来几个字,手中的狼牙棒风一般砸向拓跋俊,一击比一击更狠。
隋唐和御奴城里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感情,他也不是拯救万民的圣人。
可他恨侵略!
图书馆里一遍一遍翻着历史书,那些血火年代里,异国铁蹄践踏着我们的国土,屠杀我们同胞的惨烈,二世为人仍然记忆犹新。
只是彼时,他深恨自己仅仅只是一名学生。
今日,他有幸站在了城头之上,手握利器,带着自己的队伍,防边患、御外侮,他怎能轻易被说降。
隋唐的狼牙棒表明了态度,既然谈不拢,那就只能继续打了。
拓跋俊长枪如蛇,刁钻、狠毒,枪锋卷起,腥气扑面而来;
月东来长枪如风,轻灵,迅捷,银色的枪杆似银河倒卷;
隋唐棍出如山,厚重、威猛,重若千钧。
城头上将领们捉对厮杀,士兵之间更是惨烈,没有人在乎生死,血流如注依然奋力搏杀。
不得不说,这一个月厮杀的历练,府卫军已经成为了一支强军。
长牌步步推进,长枪手搠敌,刀手补漏,弓手应急,城头上早已杀成了一片血海,可府卫军却虽惊不乱。
昆仑人的攻击颓势已现,今日注定又是徒劳的一天。
“呼!呼!呼!”风声越来越大,天上云色尽墨,仿佛一只擎天巨掌沉沉的压向大地。
拓跋俊退了,车师部除了留在城头的无数尸体,今日注定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天。
回头望向城头那个衣甲斑驳的少年将军,拓跋俊叹了口气,转身向着营地的方向疾奔而去。
城头上巨大的风声掩盖了所有嘈杂,府卫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包扎、止血、然后将与昆仑奴紧紧抱在一起惨烈战死的兄弟分离开来。
这是他们最习惯的死法,手中刀枪散落,赤手空拳而又濒临死境,用头顶、用牙咬,总之,能换一命是一命。
地上躺着的人越来越多,一排又一排。
大多数人在沉默,伤者在呻吟,府卫军和往常一样,缓缓从城头退下,这是一天里最悲伤的时刻。
城下长街两侧挤满了御奴城的百姓,曾经他们只敢藏在屋子里,透过窗棂偷偷看着这群从乐浪郡过来的仆从军,他们害怕、他们战战兢兢。
而现在,他们挤满了长街。
人群里开始零零乱乱的出现了哭声,因为有人没能在行走的队伍之中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人,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儿子,早上还是手持长枪,顶盔带甲,此刻却已不见了踪影。
“他去了哪里?”人群里布满了焦急而搜寻的目光。
然后,目光停留在了那一排排担架上,停留在了那些消逝的生命身上。
哭声不再被压抑,府卫军向前,百姓们在后,直到府卫军营地的门口。
此时,一身白衣染血的月东来早已离去,这是他的习惯,城头上与隋唐并肩作战,下城后就会悄然远去,他毕竟不是府卫军的人。
然后,是顾诚带着抚军营走出来,一队护着伤员入营救治,一队开始摘下死者身上的军牌,确认身份。
原仆从军出身的会直接抬入营中,御奴城出身的,则要留下来,因为,那些殷切盼望的人群里有他们的亲人。
这是此生最后一面了。
“张长勇、崔健、周闵、葛旺......”尹玉缓缓的念着手中的军牌,他念的很慢、很慢,一个名字与一个名字之间间隔极长。
因为......
“儿啊!”撕心裂肺的沙哑哭声里,是一位拄着拐杖,白发苍苍的老父亲。
“阿旺,阿旺,你怎么狠心抛下我啊!”凄厉中带着惶恐,是一个带着半大孩子的裙钗妇人。
崔健的父亲在轻抚着儿子的脸颊,葛旺的妻子在捶打的丈夫的胸膛,孩子懵懂,或许还不知道死亡,只是平日里爱逗他玩,给他买糖葫芦的父亲,睡的好沉好沉,怎么叫也叫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