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仍旧关着。
王家秀将东西放在厨房里便推门进了莫如玉的屋子,看着莫如春就问道:“如春,电话打了没有,餐什么时候送来?”
莫如春点头道:电话我打了,但人家初六才上班,你出门了没法给你说,我和他们都商量了,刚才要了几份肯德基全家桶,那里面全是肉,我看了冰箱里点蔬菜,咱们拌个大拌菜,最好再刮个凉粉,他们都爱吃你做的那口。
王家秀一听也顾不得说话,忙返身进了厨房,打开冰箱看去,见里面有胡萝卜,海带丝、豆芽、白萝卜、大白菜和香菜,还有年前卤的猪耳朵和猪肝。
她麻利地将胡萝卜和白萝卜切成丝用盐煞上,将海带用高压锅压了几分钟,又将豆芽在开水锅中烫了一下捞出来备着。
当各种食料都被王家秀切成丝用自己独门汁子拌出放在一个十寸的大盘中时,王家秀忽然想起自己还压了一个水晶肘子在厨房外的窗台上,便将那肘子拿进屋里,拿出她四十余年的刀工将那肘子切成薄片。
当盖着薄如蝉翼的水晶肘子在那道名为大拌菜的菜肴上时,胡海天看着那盘中诱人的美食都睁大了眼睛道:“王姨,你简直就是美食料理家,这速度这手艺全城你说第二,我估计没人敢说第一,单看这道菜的品相和颜色,味道不用尝绝对没得说。”
郭君宁看着胡海天调侃道:“老胡,你要不要跟着王姨学一下这道菜,将来你当了干爷爷也好有个拿手菜,要不我干儿子干闺女连咱家的门都不愿意上。”
魏家明听了笑道:“海天哥,我和你一起学,要不将来他们也不上我家的门。”
众人听了都笑道:“你这个份子也要凑,真不愧是警察,要说这细致入微谁能比得了。”
余校长在医院住了十几天院,人就彻底地离开这世界走了。王家秀正月十八那天下午和莫如春去医院看余校长时正赶上余校长最后时光。
莫如春从未见过人离世时的情景,少年时去太平间看莫建国,那时莫建国已经离世,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她只记得当时跟着莫如玉一起哭得十分惨烈,其它好像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已经记不清了。
儿时的记忆里余校长都是一副十分威严的面孔,那时候他们都住在学校的家属院平房里,余校长虽然并不是莫如春的校长,但不知什么缘故,只要远远地看到余校长,院子里所有的小朋友就都跑开了,没人敢在余校长面前放肆,好像这是全院小朋友不成文的共识。
现在看着余校长艰难的呼吸,她忽然觉得人在这个世界上非常渺小也非常脆弱。无论你干过什么,曾以多么不可一世或多么卑微,在离世前都是可怜的,与这个世界告别应该是攒足了一生的力气,但离世前仍旧力不从心,能从容离开的也许并没有多少人,所有人都如此艰涩,哪有时间你争我斗,互相的侵害让人类变得十分可恶又可笑,想想过去再看看今天,世界给每个人面前竖起一面镜子,镜子里有昨天与今天,有你走过的四季,有你赏过的风花雪月,有相遇与相离,有得与舍,有希望与失望,还有生与死。不知道余校长此时脑中想的是什么,不知他对这个世界还有没有留恋,也许有,也许没有,这已经成了无人知晓的秘密,余校长此时除了呼吸能证明他还活着,一口水也咽不下去,连大小便也已经没有了。
看着余校长的家人们焦急的神情,莫如春第一次深深地感到生命与亲情关系,也许这个孤独的老人只有此刻才知道家人还是牵挂着他的,尽管平日里他和老伴相守,也有儿女会来看望父母,但他们之间的交流永远停留在吃喝拉撒这些简单的生存层面,对余校长这样一位学识渊博又自律的老人来说,那些话根本无法达到他对亲情的期望,更何况每个人都在使命和任务,谁也不能停下脚步与他彻夜长谈关于人间的一切,因此大家虽然表面上是亲人,但实际上只不过是认识了好多年的陌生人,谁也走不到谁的心里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彼此,任由孤独的更孤独,寂寞的更寂寞,谁也无力解决这个人类的终极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