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临开着车，一路上，从他旁边经过的采访车就不只一台，更别说他瞄一眼就认出来的记者私家车了，多得一只手根本数不过来。
“这帮人的鼻子真是比狗都灵啊！闻着味儿就来了。”
郁临嗤笑一声。
刚消停几年的金盏案，又要被爆出来了。
他用脚指头都能猜出来记者们会怎么写他们这群警察。
别说，他还真想看看他亲爱的瓜皮领导，看到新闻报道时，会是什么表情。
郁临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掏兜找烟，给自己点上一根。
他微微眯着眼，享受着烟草香味，思绪随着烟雾扩散飘远。
金盏花死亡游戏。
第一次被新闻报道社会皆知的时候，是在十年前。
那时候，它还不叫这名字，叫金盏花连环杀人案。
不是游戏，是单纯的凶杀案，死者也不会在手腕上刻金盏花，而是在案发现场，每个死者的手边都会放一支金盏花。
金盏花连环杀人案，案件长达两年，一共案发十三起。死者十三人，凶手十三人。
当时，他在读警校即将毕业，因为能力出众，被警队破格录用，参与了金盏案的全过程。
死者十三人，凶手十三人。
重点不是“连环杀人”，重点是“金盏花”。它是主语，主语背后的人，才是金盏花连环杀人案的真凶。
——这个想法，是他提出的。
他在进队里的第一天，就拍着桌子自信满满地喊出他的想法。
警队的队长听了他的想法，高兴地拍了他后背好几下，差点给他拍趴下。
队长器重他，也相信他的判断。两年里，他一个楞头青慢慢成了破金盏案的主心骨，全队人才给他当助力……
“老子当新兵蛋子的时候，可不蠢。”
郁临遥想当年，拿自己跟他的队员对比了一下，气得他又把队员们骂了一顿。
办案过程中，根据他的调查，他最先找到死者们的共同点，就是，金盏案里的每一位死者，都是游离于律法审判之外，作恶不留证据，完美犯罪的该死之人。
家暴、诱奸、拐卖、虐童、骗保……
十三起案子，十三个死者，全都死有余辜，以至于他觉得杀了他们的人应该被判正当防卫。
死者的共同点找到了，他又找了凶手们的共同点。
凶手们的共同点是，他们在某一天，突然想通了，与其备受屈辱的活着，不如报复让他们备受屈辱的人。
他们是怎么想通的呢。
凶手对此一言不发，他就一点点地查，线索无数次中断又错误，他查了很久。
最后，第十三起金盏花连环杀人案案发，凶手自首，他才终于查到了。
金盏花，确实代表一个人，还是个女人。
那个女人，才是金盏案是真凶。
女人通过不断给承受伤害的受害者洗脑，让受害者成了杀人凶手。
她手不沾血，全身而退，只送一支金盏花。
第十三个凶手自首时说，那是救赎。
“死亡即是救赎。”
郁临轻声念叨了一句。
“有病。”
他嗤之以鼻。
他用两年的时间，十三起案子，顶着社会舆论和高层施压，找到了“金盏花”这个主语背后的真凶。
然后，就该像他计划的那样，他雄赳赳气昂昂的，把真凶抓捕归案，把荣誉勋章摔在一群丑恶媒体的脸上，给这案子画上圆满的句号，给他的刑警生涯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惜，他低估了那个两年引发了十三起凶杀案的真凶，他还是年轻气盛。
他把自己拟定的虚假的抓捕方案透露给了媒体，想着借媒体之口，倒逼真凶，让她着急，让她自漏破绽，他再用只有队里知道的，真正的抓捕计划，抓人。
为此，不明真相的高层给他狠骂了一顿，连带着他的队长一起骂。
私联媒体是要挨处分的。
他和队长两个人，一边舍生忘死地抓人，一边还得写个五千字检讨。
结果，他带着人，带着五千字检讨也没能磨灭的斗志，在准备收网的那一天，在大雪纷飞的冬日。
一个视频发到了网上，一石激起千层浪，浪浪抽在他脸上。
真凶——一个高高胖胖满脸雀斑的中年女人，录下了视频，讲述她在这两年里为什么要制造金盏花连环杀人案。
她说她看见了少女裸身昏迷在荒野，她听见了幼童和妇女的呼救声，她经过高楼时，一无所有的中年人正想跳楼轻生。
她哭诉弱者的无力，控诉法律的不公。
她说她是在帮住绝望的受害者们，用死亡换取救赎。
她说得字字锥心，句句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