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坐在最前端的魏驰。
不知是不是我的目光太过直白,引起了他的注意。
魏驰缓缓掀起眸眼,清冷矜贵又倨傲的目光,越过众人,朝我看来。
脊背升起一股寒意,我领悟了双儿姐姐和晏王的用意。
他们这是要一箭双雕。
既要除了十皇子,又要将残杀手足的恶名扣在魏驰的头上。
璀璨柔和的宫灯下,魏驰遥望着我。
他笑容虽然清浅,却温柔宛若春水。
昔日缠绵缱绻时的场景,一一在脑海里闪过,我心跳如擂鼓,喉间莫名涌上一股酸涩的刺痛之意。
我从未预料过,在真正面临抉择时,我竟然会心生退意。
不应该的,我向来下手狠绝,从不分人。
这个世上,除了于世,除了母妃和于叔伯......若有必要,其他人我都可以伤害。
将糖蒸酥酪恭敬地分给各位贵人,我离开宴席场。
办生辰宴的地方,离御花园很近。
在通往御花园的游廊上,我来回缓缓踱步,纠结着要不要想法子将魏驰叫到这里来。
话本戏仍在不远处上演着。
戏子们细腻婉转的唱腔和琵琶、笛箫的旋律,在皇宫的夜空萦绕,随着晚风清晰地流淌到耳畔中。
听着戏中人那一步一句的相思和一句一叹的无奈,我的心情也跟着忽上忽下。
今夜若是陷害魏驰成功,他受罚都是小事,而是从此要背上残杀手足的污名。
消息传出去,顶着残暴名声的魏驰,便再与东宫之位无缘。
而那些与他在地下畅谈治国惠民之策的臣子,也将会同赵书亦一样,一腔热血和抱负都无从施展。
他们所有的筹谋都将化为泡影,无数个日夜共同草拟的新政,也将变成一张张废纸。
思及至此,我在矛盾中不停地纠结挣扎,又一次次心意狠绝地将良知踩碎。
魏驰的人生,与我何干?
东魏国的事,又关我何事?
早点完成晏王交给我的任务,讨好晏王,拿回属于南晋的东西,离开东魏不是更好。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魏驰的突然出现,驱散了我繁乱的思绪。
回过神来,我才后知后觉自己想得竟然这么入神,连魏驰的脚步声都未曾察觉。
他怎么竟然自己来了?
“奴婢见过殿下。”
收敛心绪,我微微欠身行礼,“奴婢没在想什么,只是听戏听得入了神。”
“竟然不是在想本王,有点可惜。”
他喉间闷出一声暗哑的笑,凑上前来,拨弄起我的耳垂来。
一改先前刺骨的凉意,带着薄茧的指腹有些烫,被他摸过的地方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那双昔日晦暗沉冷的眸眼,今夜跟洇了两汪春水似的,风流且多情,看得人心头痒痒的。
我握住魏驰的手,凝视着映在他眼瞳的我,并不停地在心里提醒自己。
魏驰的温柔都是因为这张脸,他喜欢的是夭夭,不是我,我何必要心软?
更何况,是他自己送上门的。
这祸事是他自找的。
我下定了决心。
“奴婢入宫以来,还不曾去御花园好好转过呢,殿下陪奴婢去御花园散散步如何?”
宽大的手反过来将我的手包紧。
魏驰的手温热有力,他的体温和气息似乎从掌心渗透进我的肌肤里,随着血液缓缓流向心口,暖着那里刚刚被我冰封的良知和愧疚。
四下无人,静得只剩生辰宴那边的喧嚣。
红彤彤的宫灯下,我与魏驰手牵手,肩并肩地顺着九曲回廊,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握着魏驰的手抬起,摸了摸他的手背,我忍不住说了一句。
“如今殿下的手好暖和。”
魏驰侧头看向我,眉眼中的笑意味极深,且还很.......不正经。
“岂止手暖和,那里想你的时候......更暖和。”
我假装羞涩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沉默在九曲回廊里无限地蔓延,双腿好像灌了铅似的,迈向御花园的步子愈发地沉重,连带着一颗心也沉甸甸的,坠得人要喘不过气来。
步子停下,我又犹豫了。
可我又很自责,只是给魏驰扣个罪名,我就这般婆婆妈妈,等到真的要杀他时,还能下得去手吗?
他早晚都是要死的,多个残杀手足的罪名,也无关紧要。
“怎么不走了?”,魏驰问我。
我仰头看向他,笑得明媚。
“没什么,刚刚奴婢有什么话想跟殿下说来着,就是突然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