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角有些泄气。
她在他眼里,从初见就不正经,到先前送帐中香,这回又租船娘的船,这是牟足劲儿在不正经这条路上狂奔而去,九头牛都拉不回了。
她想着这回虞太倾定是不会再留下了。没想到,他却撩袍坐在桌案前,执起箸子夹了口菜尝了口。
画角心中一喜,忙起身拢了拢头发,端起酒壶,为他斟了杯酒,说道:“这是望江楼最有名的桃醉,你尝一口。”
虞太倾执起酒盏,低眸瞥了眼,问她:“你这酒,没有下药吧?”
“什么药?”画角问。
虞太倾细长的手指轻轻执着酒盏,微微晃了晃,说道:“就是,你上次送我的帐中香那种药。”
“怎么会?”画角说完又解释道,“还有,我那香不是那种香,是安神助眠的。”
虞太倾笑了笑,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画角提起酒壶又为他斟了一杯。
虞太倾杯满酒干,连喝了三杯。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自敞开的窗子里映入,照得他面色微微泛红。
酒劲上涌,虞太倾觉得有些燥热,伸手松了松领襟,抬眼看向她,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画角微微一愣,想了想说道:“我说那香不是你说的那种香。”
“不是这句。”虞太倾提起酒壶,自己斟了一杯。
他眯眼盯着她,星眸中仿若真有星辰闪耀,那般波光潋滟。
画角有些懵,根本想不起先前自己说什么了。
“我说,这……这卧榻,这船娘的卧榻还挺好玩的,明明是坐的,怎地还能躺?我也想要一个……”画角语无伦次,根本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
虞太倾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垂下眼,将杯中酒盏一饮而尽,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和裴如寄退亲了,与你邀我有什么干系吗?”
清风掠过湖面,带着清荷的香气自敞开的窗子里吹入。
一艘船自旁边划过,船头的船娘正在唱曲儿,缠缠绵绵的歌声飘来,画角的心忽然就静了下来。
她问道:“你可晓得我这船舱里备了多少朵?”
虞太倾摇摇头:“看上去有一百多朵儿?”
画角伸手晃了晃,说道:“九十九朵。你方才不是问过我,为何要送你这些吗。其实,我是听说,在阑安城,有一种说法,倘若你有了意中人,便送他九十九朵,来向他表达你的倾慕之心。”
舱内寂静无声,夜风偶尔吹来外面船娘的缥缈的清唱声。
画角瞥了一眼虞太倾,继续说道:“据说,九十九的意思是天长地久,长长久久,至死不渝。”
虞太倾怔怔望着她,轻轻地哦了声。
画角有些泄气,她说了这半日,就换来他一句“哦”,所以,他是拒绝她了?
虞太倾放下手中的酒盏,缓步走到窗前,凝望着外面的满湖清荷,缓缓说道:“其实,我酒量不行,几杯酒就上头,我是不是醉了?”
画角瞥了他一眼,只见他伸手又将领襟拉松了些。夕阳余晖照在他面上,隐约可见微醺的潮红。
她不太确定他是不是真的醉了。
不过,她倒是想一醉方休。
画角提起酒壶,也不用杯盏,径直仰起头,不过一会儿,便将一壶桃醉饮尽了。
她晃了晃头,觉得一股燥热冲头而上。
她缓步走到窗前,和他并肩向外望去。
夕阳西沉,湖面上光线渐黯。
一轮明月挂在柳梢头,月色与湖面上船头的灯光互相辉映,将曲江池妆点得朦胧而薄媚。
凉风一吹,画角酒意上涌,伸掌一推,一道劲气击入水中,溅起无数道水珠。
画角伸指捏诀,水珠刹那间便悬浮在空中,聚成无数透明的星。
画角指尖闪耀着冰蓝色的微茫,轻轻一弹,水珠汇成的星便闪耀着冰蓝色的光芒。
月明星稀,天上无星。
画舫周围却聚满了冰蓝色的星。
曲江池中的船娘也不唱曲儿了,全聚在船头朝画角的画舫望来。
有人喊道:“星星落到曲江池里了。”
画角一张脸微微泛着红,原本清澈的眼波这会儿好似蒙上了一层薄雾,眉黛唇红,带着一丝薄醉,抬手指挥着星星们,嘴里喃喃自语:“你过这边来,你那边去。”
繁星好似拥挤的小人般,挤来挤去,挪来挪去,最后排列成一行字。
吾心悦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