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叔把太上皇安置在后宫最大、最精致的宫殿,也就是原皇后所住的宫殿,不过现在已改名叫重华殿。
站在宫殿门口,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宫殿,凤轻尘的眼眶刷的一下就红了,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往下滑落。
这座宫殿在她心中的一根刺,她永远忘不了,她第一次进宫时有多狼狈,又有多害怕。
那个时候的她,衣不遮体、瑟瑟发抖,跪在皇后的宫殿外,比蝼蚁还不如。
那个时候的她,为了能活下来,不惜和东陵子洛拼命,不惜撞得头破血流,只为能活下来。
那个时候的她,赤着双足,含着泪,一步一个血印走回家。
那时候的她,活得多么艰辛,活得多么卑微,活得完全没有自我。
那时候的她,小心翼翼地缩在自己的家里,只求能平平安安地活下来,可住在宫里的这一家人却不肯放过她。
皇后、安平公主、洛王,甚至是皇上。他们每一个人都高高在上,随意摆弄她的生死,把她当成小丑一般,以看她受伤、受辱为乐。
她永远忘不掉,那些人坐在高高地看台,把她当成斗兽的奴隶,让她像个奴婢一样,为了活下去,要和发疯的马较量,看她被甩下马背,看她血肉模糊,看她半生不死。
曾经,她心里有多少怨和恨,可她却什么都不能做,因为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皇族,她只是一个卑微的孤儿,可现在呢?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我凤轻尘不会一辈子都落魄。”凤轻尘抽泣了一声,抬手将眼角的泪珠擦掉,看着灰暗的天空,问道:“皇上,皇后,洛王、磊太子,瑶华公主,你们可后悔当初没有杀我?”
身后的太监吓得不轻,两旁的禁卫军也悄悄地打量凤轻尘,却没有一个敢上前打扰凤轻尘,更不敢直视,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一眼,在心中暗自琢磨,这位东陵最尊贵少女,她在哭什么?
是的,东陵最尊贵的少女。哪怕是皇太后,也要避其锋芒。
凤轻尘的问题,自是没有人回答她,她也没有想过得到答案。成王败寇,这个道理她懂,和洛王他们相比,她凤轻尘是胜利者,所以她才有资格站在这里,说这样的话。
收回眼神,扫一眼低头装不存在的禁卫军,凤轻尘无声一笑。
在东陵,甚至在九州大陆,再也没有人敢朝她吐唾沫,再也没有敢任意践踏她,她可以挺直背脊,骄傲得活下去。
深深地吸了口气,凤轻尘脸上浮出一丝淡然的笑,理了理衣袍,凤轻尘对身后的小太监道:“还不进去通报。”
“是,是。”小太监惊了一跳,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进去,不多时就有一个大太监走出来,朝凤轻尘行了个礼:“凤姑娘,太上皇正在等你。”
凤轻尘点了点头,提步往里走,所到之处,宫人皆默默低下头,不敢直视。
这便得权势带来的好处,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她不用再受人欺辱。
殿内的摆设和之前不同,少了几分女气,多了几分大气,看上去富贵却不失尊贵,丝毫不逊于帝王的寝宫,甚至比帝王的寝殿还要奢华数倍。
九皇叔绝不会在明面,苛待太上皇和皇上,他会给这两人最好的一切,横竖他不缺这点东西。
想到九皇叔,凤轻尘眯眼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整个人也软和了不少,等到凤轻尘反应过来,就发现太上皇正躺在床上,盯着她瞧。
那一双眼,并没有因为瘫痪在床而变得浑浊与萎靡;那双眼依旧凌厉威严,一如他当皇帝那伙。
看到皇上这个样子,凤轻尘不自觉地摸了摸额头,那时候的皇上,一个不高兴,随手丢个奏折,就能把自己的脑袋打破。
可现在他做不到了,属于太上皇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凤轻尘收起脸上的傻笑,不慌不忙得福了福身:“臣女参见太上皇。”
“……”太上皇没有说话,依旧盯着凤轻尘看,凤轻尘也不需要人叫起,自发地站好:“臣女忘了,太上皇说不出话。”
这话就像一把剑,戳在太上皇的心窝里,太上皇伸手指向凤轻尘,手指颤抖个不停,啊啊的叫着,却怎么也发不出清新的字,嘴巴一张,口水便不受控制地往下面流,胸前很快就湿一片。
太上皇眼中闪过一抹羞愤,闭上眼不愿再看任何人。
别说太上皇这么一个呼风唤雨的人物,就是普通人,都无法接受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太上皇此时的心情,凤轻尘能理解,可她却丝毫没有为医治太上皇的想法。
太上皇不是她的病人,是她的仇人。
太监连忙上前,抽掉太上皇挂在胸前的布襟,又换上一块新的,同时小心地将太上皇嘴角的口水擦掉。
看到这样的太上皇,凤轻尘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任你尊贵不凡、心计高超,一旦失去了健康,你也只能躺在床上,像普通人一样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