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太过放纵…”说罢,师父合掌,转身而去。
狄小娘惊觉,师父最后一句话,是他,是那年那位劝她的师父,“师父,师父,是您,那年…您此话何意?”她从蒲团上爬起来,顾不得整理裙摆的褶皱,急急追出门去,可殿外已空无一人。
思绪回转,狄小娘垂下眼眸,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为何为妾?为何?唉,家破之日,我便如残荷浮萍般随波逐流,爹爹流徙西北,我和娘被发卖为凉州为官奴,爹娘担心我体弱年幼受不住西北苦寒与风沙,怕这一去送了我的小命,故变卖了身上所有值钱的衣物,那些都是爹爹往昔同僚好友冒着风险送予爹娘的御寒衣物,他们只穿着单衣就上路了。”
狄小娘声音哽咽了,“因着花了银钱,辗转相托,我被转卖到了泉州。一路受管事婆子驱赶打骂,从东京城走到泉州城,像走了半辈子,,,本以为这就苦到头了,哪知道,这只不过是苦字刚写了一个头。
被人像挑物件一样在众目睽睽下挑来拣去,碰上那些猥琐下流的买主,手上身上还会被捏上两把。第一天回到后院,我就羞愤悬梁自尽了,被管事婆子发现没死成,之后几天管事婆子怕我自寻短见,日日紧盯,捆着我的手脚。第三天,我和三个女孩被挑走了,马车到了半路,我谎称小解,挣脱了绳子,拼了命地跑,双脚 哪能跑得过马蹄呀,寻死,挨打,挨打,寻死,反反复复。陈妈妈看不下去了,她挨到我身边,对我说了一番话。
“姑娘,我看你是个有气性的也有胆子,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怎么能抗得住着这棍棒呀,你看你这身上青紫一片,看着真是。。。”
陈妈妈一边叹气一边道:“可是,姑娘,你若死了,你爹妈不心疼吗?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也是有儿有女的人,知道孩子都是当妈的心头肉。你若去了,你爹娘也就没有活着的盼头了,他们百年之后坟头连个香火都不会有呀。死容易,活着却是难,可再难,总要咬咬牙,为啥子呢,只有活着才有再相见的机会呀,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有的恩呀,仇呀,也都没了。”
陈妈妈继续道:“唉,你若真不愿活了,老婆子就当行个善,前面就到西湖了,那湖水清清凉凉的死也死个干干净净,总好过被打到血肉模糊,扔到乱葬岗被野狗拖了去。不过,我们这儿的人,凡事都得问过妈祖娘娘,你要死在妈祖娘娘的地界也得问问她老人家同不同意,一会前面有个天后庙,我们进去拜拜,你掷个杯看看,她老人家同不同意你死在这。”
“九次都是圣杯,我只问了一个问题,活还是死?陈妈妈说我不能死在妈祖娘娘的地界上,我其实已不想死了,死了就再也见不到爹娘了,活着或许老天怜悯还有一线生机,活着或许才能洗刷我们一家人的冤屈和耻辱。”
狄小娘拿出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泪光,继续道:“陈妈妈告诉我,知州大人此次买的这几个女孩都是准备送予下属的,因我是罪官家眷想着肯定通些诗文笔墨,知州老爷预备将我送给新上任的同知盛大人为妾”。
狄小娘停了一停,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知州大人许嫁,就能脱了奴籍,我若能逃了出去,也只能算作家事了,就不会再牵连爹娘族人了,于是我进了盛府。可,可我没想到”。
狄小娘又哽咽起来,眼睫处挂着晶莹的泪珠,声音中透着凄凉与无奈:“进府之后,我知大娘子和林小娘都不会让我好过,更不会让我生下孩子,她们端给我的汤药,补品,各种吃食,我都毫不犹豫地灌下去,本以为,可还是,还是。。。。。。”
狄小娘说不下去了,用帕子捂着嘴,豆大的泪珠滑过白瓷般的脸庞。
“可还是有了,有了,嗯,有了我”,应兰心里涌着一种难言的酸涩,低低道:“如果没有,没有我,此刻你早到了西北边塞,可以,可以和。。。嗯一家团聚了。”
如果没有怀上盛应兰,狄小娘5年前或许就远走高飞了,如果晓月鸥没有穿越而来,盛小七溺水而亡,狄小娘或许不久就可以一家团圆。晓月鸥此刻,真想给自己一大锤,瞎穿啥呀。
“不,不,好孩子,你,你别这么说,因为有了你,阿娘这几年才觉得活着有了盼头,因为有了你,这日子才没有那么难熬了。”
狄小娘急急地拿着帕子给应兰擦泪,“阿娘从没有怨过有了你,只是,只是,把你带到这世上,却让你过这般日子,阿娘我心里好生愧疚”。
应兰伸出一只手,轻轻拂去狄小娘脸上的泪珠,胸口像是煮沸着一锅水,热气汹涌,涌到喉头阻住了言语,涌到眼眶,任凭热泪滚烫。
株连连坐,嫡庶有别,身不由己,万般不由己,这该死的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