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属于凌晨时分的死寂空气,一点点伴随着冬日的彻骨寒意从玻璃窗中渗透进来。两个人在无法视物的黑暗客厅中相对默然,伊薇特冷不丁开口问:
“你被——你的思想被墨提斯之息侵蚀过吗?”
哈利愣了一下:“我想……没有吧?”
“你曾和谁立下过牢不可破誓言吗?”
“没有。”
“我想,你也应该没杀过人吧。”
“当然没有!”哈利激动地大声否定道,“除非你说的是伏地魔,那应该和我母亲……”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没有说完这句话,抿紧嘴巴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发觉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几乎显得有点生硬:
“你为什么问这些,夫人?”
伊薇特在黑暗中凝视着他,没有回答。
厚重的窗帘缝中逐渐透出稀微的灰暗晨光,哈利勉强能分辨出女巫的瘦削轮廓。雕刻着兽首的家具在阴影里显得格外阴森可怖,他第一次意识到冬夜里的布莱克老宅这么冷、这么静。
过了很久——久到哈利在无孔不入的寒气中打了个冷战——他才听到坎贝尔夫人开口说:
“你知道我能分辨出弗雷德和乔治,是不是?”
哈利含糊地应了一声“嗯”,不太明白她此时提起这件事的用意。
“我的这只盲眼,能看见魔法的流动。”伊薇特轻声说,“没有光线干扰时,看得会更清楚一点,用心看的话,甚至能看得到人的灵魂——至少我认为那是人的灵魂。”
“你的灵魂……”她顿了顿,似乎是在挑选一个合适的字眼去形容自己看见的情形,思忖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接着说,“并不纯粹。掺杂了一些其他的……光芒——还是颜色?气息?我说不好,但意思差不多是那样。”
“什么?”哈利茫然地问。
“被墨提斯之息侵蚀的巫师,精神中会出现类似的瘢痕。”伊薇特用疲倦的声音解释说,“或者,和他人立下牢不可破誓言时,对方的魔力透过咒语的链接影响到你的魔力,也会在你的灵魂上留下某种印记。除去这两种情况,就我所知……大概就只有杀害某人时,才会使灵魂的这个——形状,变得不再纯粹吧。”
“可是,这意味着什么呢?”哈利喃喃道。
“灵魂属于死亡厅研究的范畴,并不是我的专长。”伊薇特轻飘飘地说,“但如果我是你,我会尽早去找邓布利多谈谈这件事。”
哈利站在黑暗中陷入沉思,但很快就无法忍受这种死寂如坟墓的冰冷氛围,于是再次举起手中的魔杖,将天花板上的吊灯点亮。
伊薇特被乍然亮起的灯光晃得偏了下头。
身处在光明的室内,她似乎就不再记得自己刚才在黑暗中都说过什么了。甚至因为想不明白房间怎么会一暗又一亮,而稍显困惑地皱了一下眉。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随即就注意到,男孩手中拿着的是自己的苹果木魔杖。
伊薇特一言不发地默默盯着它,慢慢地眨了眨眼。
哈利讪讪地将魔杖递还给她。
“对不起,”他有些局促不安地道歉,迟疑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可是,你为什么要烧这些呢?”
他看不出伊薇特是不是在为他不经允许就动了她的魔杖而不高兴。在火焰熄灭之后,她也没有再次尝试将壁炉点燃,只是低着头,默默归拢着滚落一地的羊皮纸卷,动作缓慢而迟钝,仿佛漫无目标。
这很不像她。
“人类一生中所能拥有的东西——我们认为——是恒定不变的。”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哈利才听到坎贝尔夫人再次开口,似乎是在回答他先前的那个问题。
“……你得到了某些东西,”她接着说,“就肯定会失去一些东西。”
她的话听起来条理清晰,好像只是在解释课本中某句颇有歧义的表述。哈利记得曾在暑假里听到过她和赫敏谈话,那时坎贝尔夫人用的就是这种从容、理性而稳定的语气。
“所以你烧掉这些,”哈利试探地接着问,“是为了......?”
“这些是我不需要的东西。”伊薇特语气平淡地解释说,“不需要,但却还占着我所能拥有的东西的份额。也就是说,我把它们都销毁了,就不会失去我真正想要留住的东西了。”
假如赫敏在这儿——哈利今晚第十三次这样想——说不定会懂得她话中的真意。可惜赫敏不在,所以他只能在努力思考了一会儿之后,略显笨拙地问:
“这些既然都是你不想要的东西,夫人,你为什么会拥有它们呢?”
伊薇特轻轻笑了。
“很多年前,我曾有一个想要解决的问题。”她说,视线落在虚空,似乎有点出神,“名誉、财富和地位,只不过是我在钻研那个问题的过程中的副产品。我真正想要寻求的答案,其实一直都没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