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说:“那时候是寒冬腊月,在一次批斗之中,我被人兜头盖脸的淋了一整桶泔水,身上全都湿透了,回到我住的牛棚,就大病了一场!偏偏那个时候,我老婆刚生完孩子,身子特别虚弱,也被我传染病倒了……”
“我们两个人,全都躺在草垫子上,没有人管,没有人问!孩子冻得哇哇大哭,我们俩只能尽量的挨在一起,把孩子夹在中间,用体温让他稍微暖和一点……”
“当时我记得很清楚,我老婆流着眼泪对我说,这次我们恐怕都熬不过去了,就是可怜这个孩子,他是走资派的后代,他这种出身,注定一生下来,就要受苦……”
王开疆说着说着,眼圈逐渐微微发红,目光仿佛穿透了屋中的墙壁,望向遥远时空的另一端,看到了那个,让他终身难忘的时刻。
包间里所有人,全都静静的听着他的讲述……
“我那时候,和我老婆是一样的想法,我也受够了这种,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日子!再加上身体的虚弱,也动了轻生的念头……”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中间的孩子,却忽然不哭了!这小家伙,竟然努力的伸出两只小手,分别抓住了我和我老婆的手指头,死死的不放,仿佛不想让我们离开……”
“那时我们已经陷入了绝望,也都不想让这个孩子,继续背负一个难以翻身的身份,留在人世间受苦……可感觉到他小手上的温度,我们的心都快要被融化了!”
“我抬头对老婆说,不管怎样,活着就有希望!我老婆也感觉到了我的心思,哭着对我说,可是现在,我们自己都活不下去了,还怎么给他希望呢?”
“我忽然想起,有人跟我说过,距离村子大概五十里左右,有一家孤儿院!我说,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把希望留给这个孩子!我们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却没有权利把他带走!我们的责任,就是让他有选择生存下去的权利!”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勉强爬起来,把我们仅剩的衣裳,全都包裹在了孩子的身上,我抱着它,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牛棚……”
说到这里,王开江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控制着,眼中已然满溢的泪水。
片刻之后,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继续说道:“我记得那天的雪特别大,整个天地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我看不清前面的路,只是低头向前走,我听见北风的呼啸,就好像我老婆强忍着的哭声!”
“那声音陪了我整整一路,如果没有那个声音,我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走完五十多里的距离……我从白天走到黑夜,从黑夜又走到白天,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我怀里的小家伙,就那么安静的呆着,我知道他很饿,可是他却根本不哭,他就那么睁着眼睛,在怀里静静的看着我,仿佛知道我要做什么一样……”
包间里鸦雀无声,只有王开江一个人,在徐徐讲述着他的故事。
“直到我把他,放在那个挂着破木牌子的破院子门口,他才扯开嗓子,大哭了起来!我怕被人看到,咬着牙,慌忙的跑到远处,偷偷看着那里……”
“我看见院子里有人走出来,把他抱了进去,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心里瞬间空空荡荡,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
说到这,王开江抓起面前的酒杯,仰头喝掉整整一杯高度白酒,随后抬手抹了抹眼睛。
魏祁山和杜芳轻轻叹了一口气,互相握着对方的手。
刘浮生转头看了眼身边,发现王斌此时眼中,也浸满了泪水,坐在那里不断的深深吸气,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刘浮生平静的说道:“好在您和嫂子,终究熬过来了!后来你们找到那个孩子了吗?”
王开江轻叹一口气说:“没有,我们夫妻能够熬过那个冬天,几乎是个奇迹了……刚刚昭雪那段日子,许多事情让我们无法脱身,家人、朋友、战友……所有的事情千头万绪……”
“而当我们确认,已经彻底摆脱了那场阴霾,回头去寻找那间孤儿院的时候,却发现那座破败的园子早已荒芜,甚至当地的政府部门,都不知道孤儿院的孤儿,最后具体去了哪里……”
这种情况很正常。
在混乱之后,无数人被平反,也有无数人被打倒,档案记录同样混乱不堪,谁又会去关心一个,根本就没有人在意的孤儿院,以及那些本来就如同无根浮萍一般的孤儿呢?
那种情况下,纵然有通天的能力,想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出一个孤儿,也比登天还难!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谁又能确定,孩子不会因为身体孱弱而夭折,或者是被人抱走领养?
“难道,王大哥就没有,给孩子留下什么东西吗?”刘浮生忽然问道。
王开江苦笑道:“我留下了一块,我在米国大兵身上,缴获的一个军牌!那是我在保家卫国的战争中,缴获的第一件战利品!我将上面原本的名字磨掉,带在身边,当做一个纪念……”
“后来孩子出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