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急忙转移视线,只见舞筵之上,沈微澜手中长剑出鞘,银白剑花如秋水粼粼,闪成一片。
一舞剑器动四方,天地为之久低昂。
李缬云望着舞筵上矫若游龙的沈微澜,因惊艳而失神,不觉动作一顿,沈微澜舞剑的动作也跟着一停,剑尖刚好对准了主座上饮酒的牙将。
那牙将脸色一变,立刻放下手中酒盏,握紧腰间刀柄,浑身戒备如临大敌。
她瞬间回神,赶紧继续击鼓,沈微澜再次应声而舞,意态风流全无杀气,将一场危机消弭于无形。
李缬云暗暗松了一口气,不敢再分心,提起精神为沈微澜击鼓,纵使外行,也因为他精妙的舞姿忘了身在敌营,渐渐沉浸在乐舞之中。
面纱下唇角微扬,她凤眸晶亮地望着沈微澜,击鼓节奏时快时慢,然而无论鼓点如何变化,沈微澜的剑舞总能吻合她的节拍,加上精湛的鼗鼓陪衬,一支剑器舞默契得浑然天成。
一舞结束,沈微澜收剑归鞘,朝坐在主位的牙将拱手一礼。
气势之沉稳从容,比将军更甚,哪里像个贱籍乐户?
满座都是久经沙场的滚刀肉,眼前人究竟是花拳绣腿,还是有杀人的真功夫,哪怕掩饰得再好,总能感知一二。
牙将盯着眼前这张生面孔,倏然拔出腰刀,直指沈微澜:“你究竟是何人?胆敢混入进奏院!”
“洛阳乐户,沈白鹤。”沈微澜拱手回答,“贵地一位将官强令小人献艺,小人身份微贱,不敢不听命。”
进奏院上下都是什么操行,牙将心里有数得很,听了沈微澜的回答,他半信半疑,扬声问麾下:“是谁将这人招来?”
满座寂然,李缬云一颗心再度提到嗓子眼。
沈微澜却从容笑道:“将军这般质问,谁敢应声呢?小人方才斗胆献丑,可是有何错处,令将军不悦?”
牙将阴恻恻看着他,尚未回答,进奏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白天被夺了丝绸的富商再度返回,带领一拨扛着酒坛的仆从,走进庭院:“诸位将军在上,请受小人一拜!”
李缬云坐在舞筵边上,看着二哥朝主座上的牙将行了个大礼,心中直呼夭寿。
往日高高在上的澧王殿下,这回可算是过足了演戏的瘾,一个劲地点头哈腰,满脸堆笑:“今日小人见院中宰牛烹羊,特意送来几坛上好的剑南春,孝敬诸位将军。”
这“剑南春”三个字一出口,众人顿时两眼放光,连牙将都紧紧盯着酒坛,无暇再理会舞筵上的人。
成日刀头舐血的行伍之人,没有不好酒的,奈何今夜大宴后便要行动,大家能敞开肚皮吃肉,喝得却是淡酒,嘴里早就淡出个鸟了!
这送上门的好酒,简直就是一场及时甘霖!
“这几坛剑南春酒,也值得几百贯钱,将军能否看在这美酒的份上,高抬贵手,将丝绸还给小人?”李宽眼巴巴望着主将,拱手哀求,“小人千里奔波来到洛阳,实在不想血本无归啊。”
沈微澜得澧王急智解围,含笑退下舞筵,与李缬云一起看热闹。
李宽假装拭泪,借着长袖掩护,远远对他们抛了个媚眼。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鹞子般窜入望楼,手起刀落,结果了瞭望远方的牙兵。
罗红绡占据进奏院最高处,低头看着李宽在庭中胡闹,一阵无语。
庭院主座上,牙将盯着酒坛一脸心动,幕僚在旁小声提醒:“将军,举兵在即,这剑南春可是烧酒,喝了只怕误事啊。”
牙将神色一凛,到底不敢误了大事,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挥手撵人:“什么丝绸不丝绸的,赶紧滚!再敢啰嗦,本将治你个擅闯军营之罪!”
他生得虎背熊腰、满脸横肉,这般平地一声吼,换作寻常百姓,早就吓得屁滚尿流。
偏偏李宽是个油盐不进的混世魔王,眼珠狡猾一转,越发捶胸顿足哭闹起来:“天可怜见!老李家祖祖辈辈辛苦打拼,攒下这份家业,如今传到我手里,眼睁睁遭人抢夺,我对不起家中父母,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他呼天抢地,脚下打跌,刚好扑倒在酒坛上,一只手不偏不倚拍开泥封,浓烈酒香瞬间四溢,刺激得满座官兵两眼发直,鼻翼猛吸。
哼哼,从东都紫微宫弄出来的御贡剑南春,就不信这帮粗人能把持得住!
一如李宽所料,牙将闻到酒香,再也把持不住,拍案叫道:“好酒!拿上来!”
左右亲兵早已垂涎三尺,得他一声令下,立刻冲上去推开李宽,将开封的酒坛提到主将面前,满满倒上一碗。
饮淡酒的碗比酒盏更大,那牙将却端起来一饮而尽,大呼过瘾:“不愧是剑南烧春,够劲!”
一旁幕僚神色不安,按住他继续倒酒的手,极力劝阻:“将军万不可贪杯,若误了节帅大事,轻则一顿军棍,重则人头落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