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水潭,简直是个殉坑!
难怪把金尊玉贵的澧王殿下吓成这样。
李缬云也吓得头皮发麻,躲到沈微澜背后拽着他的袍子,探出半个脑袋同情二哥:“你喝这潭里的水了?哥哥你脏了!”
“呸呸呸,我没喝!”李宽被照白搀扶起来,委委屈屈诉苦,“我只是想洗个手,没想到潭底竟沉着这一堆劳什子,可吓死我了!”
沈微澜用探路的树枝伸入潭底,拨弄了几下白骨,竟勾出一串佛珠:“被杀害的人,很可能是僧侣。”
曾寒山勘察经验丰富,蹲在潭边补充:“瞧这白骨数量,少说有十几具尸骸,长骨尽断,又呈散落分布,应是死后被人从高处抛尸。”
众人听了他的话,抬头往上看,只见峭壁血迹斑驳,秃鹫盘桓,崖顶悠悠浮云之中,隐约露出寺庙的檐角。
这下连李宽都忘了害怕,张大嘴惊呼:“天呐!莫非这潭底白骨,是那寺庙里的僧人?若他们是被人丢下山崖,如今那寺庙里,住的又是什么人?”
“乱军党羽。”众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
李宽激动道:“最后一环,扣上了!”
“这些白骨看着有年头了,若推测无误,那帮人盘踞崖顶寺庙之中,至少已有一年。”沈微澜转身看向李缬云,“《武了也》里提到的佛寺,说不定就是这里。”
李缬云凤眸一亮,心跳加快。
害得沈微澜丢官、连累她婚事的冤屈,眼看就要洗清。
她急忙问:“我们是去崖顶找方悟和尚,还是先去伊阙搬救兵?”
曾寒山仰望崖顶,沉声道:“眼下一切只是推测,不上崖顶确认,谈何搬救兵?”
贺大郎知道头儿刨根究底的脾气,在一旁提醒:“乱军副将顺着山洞逃窜,很可能也去了那里。他认得出沈郎君,贸然去佛寺恐怕有危险……”
“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连进奏院都敢闯,佛寺有什么去不得?”李宽仗着有罗红绡护体,自信满满,“我们小心一点,见机行事,定能全身而退。”
“二哥说得有理,”李缬云也打定主意,握住沈微澜的手,“我们为破案奔赴洛阳,答案近在眼前,岂可畏惧不前、另寻救兵?走吧,有你在,我不怕的。”
沈微澜眼神一暖,与她十指相扣,含笑道:“好,那就上崖顶看一看。”
一行人观察峭壁,很快就在陡峭的山岩间,发现了一条通往崖顶的小道。
沿着谷底走到山道口,为求稳妥,众人决定先在隐蔽处休息,等到黄昏再上山。
夏秋之交,满山野果。
罗红绡钻进树丛,不过盏茶工夫,竟用袍子兜了一兜五彩斑斓的野果回来,给众人解渴充饥。
李缬云和李宽从小养尊处优,除了认得野桃山杏,许多果子见都没见过。
李宽专挑模样古怪的拿,再一样一样幸福地问罗红绡:“红绡,这叫什么啊?这个呢?好吃吗?”
罗红绡答得烦了,狠狠瞪他一眼:“反正毒不死你,爱吃不吃。”
“我吃、我吃,哎哟……好甜,”李宽两排白牙被浆果染红,笑起来格外傻气,“你曾在山里住过吗?总觉得你行走山间分外自如,好像回家一样。”
罗红绡本来在忍笑,闻言脸一冷,扭过头不再理他:“少废话,吃就完了。”
李缬云坐在旁边瞧着,一阵牙酸,也不知是因为二哥,还是因为野果。
一行人就这么捱到天黑,留下照白和宝绮做接应,免得被人断了后路,其余六人借着夜色掩护,顺着山道悄悄爬上悬崖。
崖顶佛寺火光通明,人声鼎沸,倒方便了躲在暗处的人偷窥。
曾寒山和贺大郎扒着围墙。李宽仗着罗红绡武艺精绝,猫进了暗影重重的佛塔。
而沈微澜则像话本里写的那样,搂着李缬云藏身于树影枝叶间。
到了这次第,李缬云才知道话本里那些让她乐不可支、满榻打滚的段子,都是真的!
她在沈微澜怀里的确面红耳热,除了正事,格外想做点别的。
可惜,此刻佛寺中乱兵攒动、铠甲寒光凛凛,实在不是分心的时候。
她稳住心神,透过枝叶望向佛寺庭院,只见进奏院牙将訾嘉珍坐在乱兵之中,神色颓丧。
一名身材魁伟的大和尚穿过人群走向他,洪亮的嗓子盖过庭中喧嚣:“牙军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当年老子跟着大燕皇帝打河阳、占东都,就没见过像你们这么孬的兵!”
他口中的大燕皇帝,正是“安史之乱”贼首史思明。
李缬云听他提到此人,心中一惊。
这大和尚如果真和史思明一起造过反,那少说得有八十岁了!
可他除了长着一大把白胡子,浑身竟不见一丝老态。
牙将訾嘉珍缩着脖子挨骂,一声大气不敢出,显然对那和尚十分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