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高云淡,秋意无边。
一支多达千人的皇家猎队浩浩荡荡离开长安,前往西南郊昆明池狩猎。
皇家秋狝是每年秋天都要举行的盛事,天潢贵胄们衣着鲜丽,乘着轻车肥马出行,一路猎犬竞逐,鹰鹘翔集,欢歌笑语,热闹非凡。
李缬云原本与毗伽约好了一起打猎,可惜宿醉头疼,临时改乘马车前往。
毗伽十分遗憾,只好骑马跟在车边,陪公主闲聊解闷。
也许是为了掩盖宿醉憔悴的容色,今日公主打扮得格外美艳动人,缀着明珠的罗裙流光溢彩,像偷来一段天边云霞,对于参加狩猎来说,甚至有几分不合宜。
与明艳夺目的外貌相反,她的说话声却懒懒提不起劲,总是倚着车窗眺望远方,不时还会走神。
看来头疼真的让她很不舒服!
毗伽生怕冷场,没话找话说:“公主喜欢狩猎吗?”
“当然喜欢啊,大唐尚武,哪有人不爱狩猎的?”李缬云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游移,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毗伽两眼一亮:“公主喜欢狩猎,若是去了回鹘草原,一定如鱼得水!”
他话里带着暗示,期待公主的反应,却发现她眼神一变,盯着远处某一点,似喜非喜,似怒非怒,神色十分古怪。
毗伽顺着公主的目光望去,看到一位骑着五花马的郎君混在官员之间,白衣翩然,宛如谪仙。
是昨晚那个弹琴的男人!
这士子尚未取得功名,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毗伽正纳闷,便看到澧王骑着马来到他身边,兴致勃勃连比带划地说着什么。
原来如此!
看来澧王还没死心,故意把这人弄进猎队,想找机会引荐给公主呢!
他这趟出使大唐,一心想促成和亲,这澧王存心跟他对着干,难道是舍不得妹妹去回鹘?
毗伽心里十分不爽,索性单刀直入,打马上前跟澧王寒暄:“原来殿下在这儿呢,在下一直陪伴公主左右,现在才过来问候,实在是过意不去。”
说着瞥了眼澧王身边的白衣士子,目光挑衅。
“无妨无妨,”李宽笑着摆摆手,眼睛骨碌一转,看向毗伽胯下骏马,一脸艳羡道,“哎哟,你这匹马不错啊!”
毗伽骄傲挺胸:“不是在下自夸,我们回鹘的马都是千里良驹,品相极佳,要不怎么能和大唐绢马互市,传为佳话呢?”
李宽抚摸着爱驹修剪精美的鬃毛,笑嘻嘻道:“本王这匹马名叫‘掣电’,产自大宛,也是匹日行千里的神骏,要不,我们比比?”
说罢不待毗伽回应,一鞭子绝尘而去。
毗伽爱马如命,一说赛马,什么使命都忘了,生怕落后一步丢了回鹘的脸,连忙策马跟上。
远处李缬云目睹一切,气得拍了一下车窗。
蠢材!也不知听二哥说了什么,就这么稀里糊涂跟人跑了!
果然毗伽一离开,沈微澜便策马来到她身边。
李缬云故意扭过头,不去看他,便听他在耳畔柔声提醒:“不要与回鹘使者走得太近。”
她摇着羽扇,倨傲反问:“我和谁走得近,你管得着吗?”
沈微澜看着冷冰冰的李缬云,无奈一笑:“我还记得去年公主为食人花的谣言苦恼,如今长安谣言四起,说公主会去回鹘和亲,公主不介意吗?”
“我为什么要介意?和亲不好吗?回鹘男儿个个勇武阳刚,看着就赏心悦目。”李缬云斜睨沈微澜,冷笑,“哦,差点忘了沈少卿身怀良才,想做本公主的门客。你放心,我若是和亲,一定点你做我的送婚使,让你持节开道,亲自送我到回鹘去!”
她狠声恶气说完,心下得意,等着看他生气。
不料沈微澜竟笑意满眼,撂下一句:“公主点我做送婚使,我一定半道抢亲,让公主去不了回鹘。”
李缬云心中一惊,好像真看见自己一身嫁衣被他劫了去,从此落草为寇当了贼婆。
如此大逆不道,想一想都是罪过!
她脸颊飞红,瞪他一眼:“你——抢亲这种话你也敢说,果然胆大包天!我看你是破了伪诏案,浑身狂妄藏都不藏了!”
“对,不藏了,”沈微澜笑道,“公主不想做红颜祸水,害得大唐回鹘反目,就乖乖听我的。”
“谁要听你的!”她按捺心间悸动,一把扯下车帘,挡住他含笑的视线。
转头对上宝绮琉光不以为然的眼神,她轻咳一声,讪讪道:“怎么了?难道我该听他的?”
宝绮琉光齐齐点头。
她瞬间被气笑:“养不熟的婢子,一个个胳膊肘往外拐,等秋狝一了就放你们出宫嫁人去!”
庞大的猎队到达昆明池时,正是日头最烈的晌午。
李缬云在马车里闷得汗流浃背,一连喝了三碗冰镇柘浆才缓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