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药楼。
三面环紫檀的圈椅上，端坐着一位白衣翩跹的男子，瞧着约莫十六七，脸孔稚嫩，眼神却老辣得不似他这个年纪的人。
他穿了一袭绣着貔貅与人参的长袍，白皙得异于常人的手指翻弄账目。
下面侍立着几位年迈的白袍大夫，虽然苍老耄耋，却无一人敢倚老卖老出声催他一句。
半晌，少年抬起脸。
“你们做得很好，宝药楼这个季度的进账比上个季度多了将近一成。只是这一味灵芝还可以用得更低廉，手上这批用完以后就换了吧。”他的声音偏沙哑，宛如一条蛇在沙地上滚过。
几位大夫面面相觑，有一位年纪最长的叹了口气，道：“秦公子……这灵芝要是再用粗制滥造的，怕是在药物效果上会有太大的差异，要是被人发现了……”
说一半，他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尖。
他发现秦公子秦兰衫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毒蛇吐丝的意思。
秦兰衫皮肤白皙，甚至有些阴柔，仿佛在不见天光的地穴里养了十几载似的。
最离奇的是，他的瞳孔是深棕色的，还是天生竖瞳，让人看得浑身别扭又胆寒。
大夫想起秦兰衫在神医谷的凶名，一下子不敢说话了，只拱手，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遵命。”
“这便是了。”秦兰衫勾唇，把账目合拢，又伸手认认真真地将边角抚平，这才抬眸望了一眼周围的大夫们，目光所及，大夫们纷纷低头回避。
他不以为意，沙哑道，“诸位都是神医谷的老人儿了，但是来了宝药楼，大家合该心里有点数。宝药楼看似金尊玉贵，实则是个流放人的地界。”
几位大夫喉咙滚动了一下，俱是露出了难堪之色。
世人皆道神医谷是慈善之地，超凡脱俗，只有他们这些出身神医谷的才明白，神医谷亦是看人下菜碟的。
若是大夫们年迈了，没有势力没有权柄，便会被神医谷流放出来，好一点的送进宝药楼来做大夫，拿些银钱，坏一些的结局就是扫地出门。
有位大夫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我们对神医谷都是忠心耿耿的……”
“自然是。”秦兰衫的竖瞳锁着他，沙声道，“但是忠心耿耿之余，谁不想多赚些银钱？你不想么？还是你不想？”
他一个个点过去，大夫们纷纷不吱声了。
没有人和银钱过不去。
“你们跟了本公子，本公子不会亏待你们，年关岁末了，你们的月例本公子会给你们翻两倍。只是，有些事情，你们必须听本公子的，如有不从……”
他恩威并施，几个大夫见秦兰衫小小年纪，做事说话如此老练，顿时便哑了火，多了两分服从，少了一些桀骜。
秦兰衫又说了些药材上以次充好的事情，便挥手叫他们退下，却又道：“徐大夫，你留一下。”
“是。”
这位从墨王府出来过一次的徐大夫乖乖地站着。
秦兰衫笑起来，道：“本公子那条小狗最近在做什么呢？不会真的要当了墨王殿下的小妾吧？”
徐大夫冷汗涔涔，寒冬腊月好似落入滚水一样，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他站在秦兰衫面前，颇有一种面对着一条五步蛇的感觉，危险得很。
徐大夫不敢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地道：“清泓姑娘用了您留在骑射会的小丫鬟，摆了墨王妃一道，现下里正春风得意得很。”
“听说太后给了她懿旨，她这样费心经营，莫非真的想和墨王殿下厮守终生？”秦兰衫语气轻飘飘的。
徐大夫不敢贸然接茬，只得把头垂得更低。
秦兰衫喝了半杯草药茶，一双竖瞳微微放松了些，口吻不屑：“一个墨王妃，据说是落了魄的国公府庶出的，长得丑性子还弱，值得她那样大费周章？”
这话徐大夫是更加不敢接了，但是心里头的腹诽是一刻都没有停下来的。
庶出，秦公子您不也是庶出？
在神医谷搅风搅雨，掀起惊涛骇浪，干的事情可比嫡出的那几位少爷恐怖得多。
这年头的庶出，哪里有一个是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