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回身点上桌角的红烛,又拿灯簪拨拨烛芯。
白醋、酸橙、葱白……都可以用来在画纸上写字。
只要以火烘烤,笔迹便无可遁形。
……
窗外。
赵琦眼睁睁地看着屋中人好一通折腾,脸色越来越黑。
这姑娘先是瞎子摸象似的,上下其手,把那幅古画摸了个遍。
而后一扬手,把格架上的妆花云鹭绢帕扔进了笔洗。
那条帕子原是熙州织造进献入宫的绣品。云宜郡主觉得好,特意从宫里讨了来,用雕花紫檀木匣敛起,送给自家大人。
到了这姑娘手里,直接变成了搌布,被她用来贴在画上好一顿乱擦。
更可怕的事还在后头。
这姑娘大白天点上蜡烛,又把画拿过去……
这是直接要烧?!
赵琦脸上抽了抽。
若不是大人交代“看好江姑娘”而没让他“拦着江姑娘”,他早就冲进屋子,扑下那幅画了。
他虽然不懂画,但总知道画不是这样“欣赏”的。
屋中。
江沅双臂小心翼翼托着画,停在烛火上方三寸。
离得远了,热度不够不足以现出字迹;离得近了,一不小心画就燃起来了。
烛火不过豆炬之光,画却足有五尺整纸。
江沅的手臂又酸又麻。
……
天色稍暗,程端回到府中。
“大人。”赵琦躬身施礼。
程端微一颔首,朝窗里看去。
屋里,江沅跟个木头人似的,抱着画站在烛台前一动不动。
夏日本就炎热,硬挺挺在火烛前站了这么久,她的额
角已然沁出薄薄一层细汗。
程端负手立在窗外看了一会儿。
“送冰鉴进去。”他吩咐一句,转身离开。
赵琦:……
“是。”
托着画在烛旁烘烤一晚上,若不是身旁放了冰鉴,江沅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化在当场了。
饶是折腾半日,仍旧一无所获。
江沅心里有事,回到房里只迷糊了两个时辰便又醒转过来。
她穿好衣裳,简单盥洗完毕,径直奔向书房。
天色刚刚放亮。
日光不甚明朗,透过窗棂落在桌上,为画中的峻峰秀水添了些许氤氲之色。
能想到的办法,昨日都试过了。
不得已,江沅重又把目光落回到画上。
翩然轻舟从容游弋于峻峰秀水之间。
单看画面,似乎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难道……问题出在题跋上?
……
程端下朝回来,见屋里人还在托腮对着画纸发呆——与他出门之前看到的一样,连姿势都没变过。
程端推门进屋。
江沅浑然不觉,兀自对着题跋苦思冥想。
“是不认得字吗?”
头顶上幽幽飘过来一句。
江沅:……
她想反驳说自己认得,但这题跋里确乎有那么几个字让她吃不太准。
程端笑笑。
有“西交荼楼”作前车之鉴,他根本不消得这人回答。
他站在江沅身后,微微倾下身子,左手扶案,右手落在画上,把题跋中的生僻字逐个解释给江沅听。
窗外,风动蝉鸣。
骆云宁在程府门前提裙下轿。
府里的家仆见是云宜郡主来了
,不敢阻拦,忙不迭闪身将人让进门。
骆云宁脚步轻快。
过两日华兴苑有堂会,她想让义兄陪自己一道去听戏。
风吹过廊下,轻轻掀起石榴色裙裾。
骆云宁对程府熟悉的很,并不用人带路,自己径直找去书房。
离着还有一段距离,她便隐约看见屋里的人影。
似乎……不止义兄一人。
骆云宁只顾着往书房里张望,没留意什么时候赵琦走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云宜郡主。”赵琦恭敬道。
骆云宁脚步未停,看都没看他一眼。
“……”
赵琦没办法,只能一面随着后退一面解释:
“大人有公事在身,眼下正在提审人犯……”
他话还没说完,便瞧见骆云宁脸色骤变,呆愣愣顿住了脚步。
清风拂开窗边竹叶,将屋中一双人影清清明明送入眼帘。
少女托着粉腮,乌黑秀发如瀑般垂然泻下,直到腰际,浅浅勾勒出婀娜身形。
她半倚桌案,微微抿起朱唇,清丽的眼眸凝神看向桌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