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前院的时候,柳老夫人十分耐心的坐着喝茶。两鬓虚白,面容舒缓,京城数十年波云诡谲的沉浮算计里沉淀下来的威势却并非寻常妇人可比,平静又深不可测,哪怕是温和而笑,也会叫人觉得有莫名的压迫感。见着她进来,哪怕颇有年纪和地位,还是起身作行了礼:“郡主。”慕容黎客客气气还了礼:“老夫人。”柳老夫人难为情道:“昨日鲁国公府之事,错在柳家,老身没能约束好小辈,实在惭愧。昨日老身已经请了家法,施以惩戒,并且命人将她送去庵堂带发修行。”慕容黎怜悯道:“不管柳姑娘是不是受人威胁,做了伪证,总归是要被人轻看一眼,去佛祖身边清修一段时间,等着外头都淡忘了这件事再回来也好。”“郡主仁慈。”柳老夫人的感激真诚至极。又亲昵地拉着她的手,关怀道:“伤可好些了”昨晚才受的伤,今日能好到哪里去慕容黎轻吁着说:“好在有护卫拼死相救。”柳老夫人骂了两声儿子,歉意道:“六郎做事不周全,护了九皇爷,却让郡主被贼人所伤,已被他父亲赶去祠堂罚跪。老身替六郎再给郡主致歉。”慕容黎不在意她话里的狡辩,托住她要行礼的动作,和气道:“既然已经罚过,这桩事便算过去了。昨晚之事危及本郡性命,本郡自是恼怒,冷静下来之后也后悔自己太过冲动。但咱们都知道,陛下是明君,自然不会单单为此事就罢免了您家六爷。”“郡主说的是。”柳老夫人担忧又困惑,不着痕迹地试探着道:“只是那逆子却至今不知自己到底何处触怒了陛下。”慕容黎摇头:“当时陛下十分震怒,本郡也不敢多问。之后向萧靖权打听了一下……”柳老夫人立马着急追问:“皇爷怎么说”慕容黎蹙眉看了她一眼,然后故意透露了痕迹给她琢磨:“说您家六爷,草菅人命!”柳老夫人闻言,心下不由一阵突突。莫不是皇帝发现了什么,且正在暗中察查只等着证据确凿就将六郎锁拿下狱怕此事不小,否则皇帝也不会震怒,更不会刻意瞒着满朝文武,一点风声都不露。饶是她见过大风大浪,也不免心惊,不过她也没有再多追问,怕自己反而泄露了不该泄露的情绪。摆了摆手。一旁的柳府女使立马端着托盘上前来。“知道郡主受了伤,柳娘娘一早就从宫里着人送来的,养颜祛疤最是有用。还望郡主不弃。”慕容黎点头示意春意可以收下,但神色之间却不过客气平淡:“多谢老夫人和柳娘娘的心意。”柳老夫人见此,眉心微微一动。以慈爱长辈的语气询问道:“可是殿下什么地方惹了你不快”这样的温慈和蔼,若是放在以前她必定十分感动。瞧瞧这一品老诰命,多会说话。明明自己外孙身份高贵,做外祖母的也不包庇,摆低了姿态询问是否过错在自己外孙身上。但事实上,大半个月来闹出的事连普通百姓都知道个三五分,她这个秦王外祖母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看似低姿态,实则是在指责:你有什么资格跟堂堂亲王殿下置气慕容黎不轻不重地拨弄着手里的杯盖,反问道:“老夫人可知道,当初太后为何会替本郡答应秦王的求娶吗”“郡主是太后娘娘的掌上明珠,娘娘自然会希望郡主来日更尊贵。”“没错,太后不是看中秦王的好那么一皮囊,而是看中他有野心、知道轻重取舍!”柳老夫人眸光掠过茶水,精光一闪而逝:“是,太后娘娘目光如炬。”慕容黎缓缓吁出了一声失望:“本郡是下臣,秦王是上君,确实没有臣子同上君置气的道理。可秦王如今的心思,太后看不懂,本郡也看不懂。不知,老夫人您可看得懂”柳老夫人四两拨千斤:“都是贱婢痴心妄想,叫郡主伤了心。”慕容黎嘴角挑了抹嗤笑:“一桩算计是意外,两桩算计是巧合,但本郡掐指一算,柳嫔、秦王、柳六爷父女,一根绳上的蚂蚱频频向着本郡出手,恶意算计的痕迹可就太明显了。”“您这双眼睛是看惯了人心算计、见多了陷阱的,何必跟郡主说这些幼稚的蒙骗话”对方这么直白的揭破,让柳老夫人微感诧异。仔细瞧着眼前小女笑吟吟的眼眸,深处只有冷漠,这让她意识到,或许这慕容小女从来都是不简单的,只不过从前装着天真唬人,躲在背后观察人心而已!虽然颇为满意她如今威势倒是有了堂堂亲王妃该有的样子,但觉得秦王的计划更有利于大计。那就是让她身败名裂之后做妾,既能留住她身后的势力,还能把秦王正妃的位置空出来,届时就能多拉拢一门厉害的姻亲,助力秦王更加顺利的入主东宫!她叹了口气,张口欲言。慕容黎却直接压过了她的声音,继续道:“若秦王当真不满意这桩婚事,两家聪明脑袋这么多,搁一块儿,总归是能想出个好聚好散的办法,倒也不必非盯着要毁了本郡才行,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柳老夫人深知皇家婚事是退不得的,所以十分镇定:“郡主这说的是哪里话!舌头和牙齿还有打架的时候,闹两句别扭,怎么还说这么重的话了!”“那就要问你们了!一次次算计本郡,到底意欲何为啊”“怕是有什么误会。”慕容黎语调一厉:“柳姑娘是被送走了,跟她合谋的卢家人还没死绝。本郡不在人前拆穿,给了你们柳家面子,不过你们柳家未免太不识趣,还想把本郡当傻子!”柳老夫人微微一惊,却依然装傻充愣:“郡主恕罪,柳家定然没有这个意思。老身当真以为她做伪证,是被小卢氏给威胁了!”慕容黎疏淡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