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后,大街上一片嘈杂混乱。
“啊!————”
女人的尖叫。
大古循声看去,只见几个士兵揪着一名穿长裙的妇女的头发把她拖向房屋。
有小孩抱着其中一个士兵的腿。
被嫌他碍事的士兵一刀挑翻,血撒了一地。
外饰稍微精致一些、有花盆、小栅栏的房屋被砸开门,许多士兵一拥而入,贪婪激动的神色毫不掩藏,有急得不想走门的士兵直接砸窗翻进去,紧接着,屋内传出男人的惨叫、女人的哀嚎和孩子的哭声,随后两声枪响。
女人渐渐哭叫起来。
有些已经被劫掠过的房屋里,士兵捂着装得鼓鼓囊囊的内兜口袋互相推搡着走出,它们争夺几枚金戒指和项链归属,渐渐打起来。
他的目光向下,向街边,只剩上半截身躯的青年作出向前爬行的姿态,身躯覆盖一层薄雪,青年染血的面容维持着生前的神情,怒目圆睁。
那双眼睛死死地注视着闯入这里的暴徒。
陆大古以为自己的血已经冷了。
不会再为与自己无关的人愤怒。
无父无母的他在福利院长大,从没有人真正教过他为人处世,社会福利的羽翼给他遮了会儿雨,便放他懵懵懂懂地走出去,但他也自己磕磕绊绊地成长起来,靠勤工俭学完成学业,拿到一本没什么用的大学毕业证。
他也曾怀着赤诚之心,怀揣美好的愿景,憧憬一切,相信希望。
可现实告诉他,做好人容易吃亏,容易受欺负,受侮辱。
事不关己才安全。
然而,当灭绝人性的暴行呈现在眼前,那些没有必要逝去的生命不断因为荒谬的理由消隐,胸膛里滚烫的火焰却如此真切,岩浆般的愤怒冲击神经,让自以为习惯了战争的他发现,不够,远远不够。
隔着一个时代的鸿沟再次将大古与这些大古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其残暴程度的士兵划出界限。
“长官!长官!———”
一个年轻人兴奋地把女人拖到陆大古面前。
“我给你找了个女的回来!”
那女人披头散发,嘴角一道乌青,两眼无神地盯着地面。
陆大古认得他。
他叫威尔森,早先奥尼城攻城战时,他的腿被炸飞的铁片划出字面意义上“露骨”的伤口,几乎注定换条假腿,那时大古把分配给自己的疗伤魔药用给伤兵,其中包括他,大古和年轻人攀谈几句以后,对方还腼腆而自豪地拿出一张照片,炫耀自己的家人和妹妹。
他竟不知该以什么表情面对威尔森。
该愤怒吗?
还是悲痛?
大古只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长官.....”
威尔森缩起脖子,讪笑,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见状,有人嘲笑他:
“蠢才!我们长官可是贵族!贵族以前还有初夜权!”
“这女人那么丑,胸脯还那么软,肯定生过孩子!你竟敢给长官找别人用过的旧货!”
话完,周围的士兵哈哈大笑。
“是,是,我的错,我有罪。”
威尔森嘿嘿地嬉笑着举手投降:“我一定给长官找个处回来。”
陆大古调头就走,再待下去,他怕控制不住自己,他不断告诉自己,不同时代的道德是当前时代社会发展到不同阶段的产物:土地未经开发、粮食作物未经选育,多给奴隶们一口吃的,所有人就都要饿死的原始社会绝不可能宣扬人人平等;人民没有文化、没有思想、知识仍被牢牢垄断、没有化肥解放粮食产能的封建社会绝不可能跳跃到民主共和。